第四百二十章 演真宗
窗外天青,积雪消融,变得越发清冷料峭,暖阁之中却温暖如春,然而苏牧却四肢发凉,手里的酒已经凉了,曹顾仿佛做了一件大事,长长松了一口气,等待着苏牧的回应。 温酒的炉子如同迟暮老者朝自己的手哈气,半死不活,却又将熄未熄,满是对人间的留恋。 苏牧的脑子里,却在不断回味适才曹国公的讲述内容。 按曹国公的说法,这神秘宗门演真宗最早被发现是在大唐武则天的年代,一路沿袭,到了大唐末期,演真宗发生了一次内部的纷争,被分裂为显宗和隐宗两脉。 隐宗的人认为演真宗应该植根民间市井,散诸于绿林草莽,掌控江湖武林,而显宗之人却志在黄图霸业,纵横朝堂。 这次内部战争的结果是,隐宗大获全胜,迟暮的大唐终于被推翻,进入到了五代十国的混乱争霸年代。 然而这也给了显宗机会,使得显宗开始四处培植天下势力,联合那些流传千年的大宗望族,整合乱世,恢复了华夏一统。 到了大焱太祖开国之后,元气大伤的隐宗已经无力与显宗抗衡,只能偃旗息鼓,休养生息,显宗却不余遗力地开始扶植和培养人才。 邵雍便是显宗极力培养的人物之一,只是邵雍的个人天赋实在太过强大,又有着令常人艳羡不來的奇遇,很快就成为了显宗的宗主候选人。 可虽然大家沒有明说,但显宗宗主之位,素來只能是天下第一家來继承,邵雍风头太劲,显宗不得不将他压下去。 而当时的天子更不可能让邵雍坐大,以致于邵雍虽有经世之才,却只能寄情山水,娱情于江湖,不得入庙堂半步。 郁郁不得志的邵雍终于还是被隐宗的人拉了过去,并开始以充满了他的个人色彩的金色铜钱,搜罗天下能人,成为了报复显宗的主力。 当曹顾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牧早已豁然开朗,难怪那些人连斑人部落都不放过,而他们与北辽的人眉來眼去,也就情有可原了,因为他们想要推翻大焱,让世道重新混乱,让积蓄了百年力量的隐宗,能够推翻显宗。 如果按照曹顾的说法,那么当今天子,应该就是显宗的现任宗主,而他曹顾,自然是显宗的人,拉拢他苏牧,自然是想让他加入显宗。 因为苏牧对那些人早有了解,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心知肚明,更不想看到大焱被推翻。 苏牧很清楚,隐宗的人这么搞下去,大焱迟早会出事,而且这个日子已经不远了。 童贯北伐就是开端,一旦形势照着历史轨迹发展下去,不久之后,童贯就是大败,而某个人就会提议与女真结盟,夹击北辽,虽然北辽被打得支离破碎,但最终获利的却是女真的金人,而大焱的天子,都会成为俘虏。 这么一想,隐宗的人非但勾结北辽,接下來就该到女真部落那边去搞事情了。 曹顾的坦诚,赢得了苏牧的信任,即便仍旧让苏牧感到自己是个棋子,但于公于私,苏牧都偏向于显宗,对隐宗沒有半点好感。 只不过曹顾还有一点自己的考量沒有说出來,以他的目力,又岂能看不出官家的意思。 官家直到如今还沒有子嗣,这关系到的不仅仅是大焱的国本和气运,还关系到显宗的继承人问題。 而曹顾却是知道内情,官家赵劼看似碌碌无为,但实则为显宗培养了大量的人才,可惜他沒有子嗣,生怕其他宗亲争夺自己的皇位,而沒有将赵宗昊这样的王子招入显宗,当成继承人來培养。 如果自己仍旧无法生出儿子來,那么显宗的宗主之位,只能落入他人之手,再不是姓赵的一家独大,这是他永远也不想看到的事情。 所以他要给自己的继承人,寻找强大且忠心的守护者和辅佐之才,而苏牧,应该就是人选之一。 曹顾之所以沒有明说这一点,是因为他知道,以苏牧的才智,必定能够想到这一点,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到,那么苏牧也就枉费了官家的一番心意了。 只可惜苏牧并沒有考虑这个问題,他考虑的是,揭竿而起的方腊会不会是隐宗的人。田虎和王庆以及诸多叛军的身上,是否有隐宗的烙印。 如果说隐宗志在江湖,那么作为江湖上最大势力之一的摩尼教,以及后來的大光明教,是不是隐宗的势力。 而如果大光明教果真是隐宗的势力,也就是说大光明教的知情者,一直都在瞒着他苏牧。 这个知情者又会是谁。是安茹亲王。还是撒白魔。亦或是那个从未出现过的教主。 无论如何,这都让苏牧极度的不安,而且愤怒。 因为对于大光明教,苏牧早已算得仁至义尽,为了保护和延续大光明教,他从在杭州之时就开始倾注自己的全力,不惜冒着大焱天子的忌讳,私底下做着这些小动作。 若果如此说來,大光明教乃是隐宗的势力,官家这个显宗之主,又该如何看待他苏牧。 由此看來,无论显宗还是隐宗,都将他苏牧当成了一个随意摆布的棋子,苏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路的历险与奇遇,到底有多少是自然发生,又有多少是显隐二宗在背后cao控的。 如此一想,苏牧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惊恐,因为他是个穿越者,即便他沒有什么金手指,但他仍旧有着穿越者的优越感,对大焱的土著到底是有着一分轻视的。 可到头來,自己这个穿越者,竟然被人牵着鼻子走,还全然无知,而且他无法肯定,自己的真正來历,是不是已经被通天的显隐二宗发现。 若显隐二宗能够发现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是否也可以说明,这两个势力也在寻找着其他的穿越者。 大焱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穿越者存在。 所有的事情纠结起來,苏牧是越想越离谱,即便自己身为穿越者的身份被发现,几率微乎其微,他也由不得不去考虑。 虽然显隐二宗神通广大,势力遍布天下,隐约cao控着整个时代的向前发展,可他们终究有着思维的局限性,对于穿越这种事,连苏牧这个现代人都无法理解,这些古人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 如果他们真的发现苏牧是穿越者,早应该将苏牧当成神仙下凡之类,或者将苏牧当成真神转世,这样会更符合他们的思考方式吧。 苏牧是个极其务实的人,路就该一步步走,即便被人cao控着,也不能立马反抗,否则也等待自己的只有灭亡,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慢慢筹谋,徐徐图之。 曹顾虽然给出了解释,但这样的解释对于苏牧而言,无疑太过遥远和虚幻,因为现在他的力量还不足以跳脱出去,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本就沒想过要当什么大英雄,他也曾想过就这么一辈子纨绔下去,可从來到大焱开始,他就已经是水中浮萍,不断地随波逐流,即便再努力,也只能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选择而已。 当他决意要为这个时代出一些力,做出一些改变之时,他并沒有想太多不切实际的东西,他这一路也是这么走过來的。
可现在,他的雄心显然已经跟他的力量无法匹配,凭借他的力量,或许能够做更多的事情,改变更多的东西。 他对显宗和隐宗其实都沒有太大的好感,因为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无论是哪一边,都那么漠视老百姓的性命,这是极其不人道的事情。 无论哪个朝代,都是以人为本,做再多的事情,也已经以整个人类的存亡和发展为前提,像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而牺牲小部分人这样的言论,苏牧向來很反感。 不过曹顾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苏牧经过了沉思之后,也必须要拿出自己的诚意來。 起码在现阶段,他只能选择显宗,他可不想被当今天子当成敌人,那样的话,下场应该不会很好看。 “公爷坦诚以告,苏某感激不尽,虽然能力有限,但若能为国为民做些小事,苏牧也不敢推辞...” 这番话让曹顾感到很满意,他将那金色铜钱推回到苏牧的面前,而后朝苏牧问道。 “这些事情也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不过有一件我倒是能做主,兼之对这次宴会可有特殊要求。” 曹顾是清楚苏牧底细的,既然赵劼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他不可能不做足功课。 虽然低调了这么多年,但老曹家的势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调动资源调查一下苏牧的老底,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更遑论他还是显宗的人。 苏牧闻言也是苦笑,只能拱手道:“公爷是东道,这种事苏某岂敢喧宾夺主,一切但凭公爷做主便是...” 曹顾呵呵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苏牧笑道:“这便好,呵呵...” 虽然他跟苏牧说的是宴席,何尝不是在继续刚才那个话題。 苏牧也是个聪明人,既然宴席听从安排了,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沒二话,他也就知晓苏牧对加入显宗的态度,这就无异于同意了曹顾,或者说曹顾背后的赵劼的提议了。 事实上这也由不得苏牧拒绝,只能说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苏牧并非不识时务之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担当大任,在这一点上,无论曹顾还是赵劼,都沒有看错苏牧。 这个内幕对苏牧的震撼实在太大,简单地定下了宴席的日期之后,苏牧便起身告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雅绾儿和扈三娘等人正在曹嫤儿等人的招待之下,在国公府里头游玩,而苏牧再一次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因为他实在有着太多事情需要考虑,这是一项大工程,是他碰到过最为浩大的一次策划。 在此之前,他需要寻找自己的信心和决心,因为这已经不再是他的个人存亡问題,甚至已经关系到了一个朝代的盛衰和更迭。 他也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碰触到这个层次,只是沒有想到,这样的碰触会來得如此之快。 而事实也证明,他将燕青安插到北辽,将杨红莲和陆青花留在大光明教,还有暗中行事的乔道清,加上已经北上的安茹亲王,还有岳飞等人,从一开始他就刻意在培养和筹谋的这些暗线,都将发挥出划时代的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