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旧事（3）
一晃距桑秋第一次出现在无想峰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早餐时分南柯宣布自己三日后要下山一趟，这让那两位着实一惊，这位老鳏夫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围着这山头打转转，逢年过节才会去隔壁梵星宫去探望下小姨子，这次竟然要主动下山去倒是五百年来头一回的稀罕事。 “什么事情能劳烦您老人家亲自下山？” 沧梦揶揄。 南柯不急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碗碟，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罗格族的王后祈求我去为她新生的女儿赐福。” “就这事？不值得不值得，你轻轻一挥，让神像显个灵意思意思就得了。” 白衣神君没有接师弟的话茬，自顾自的说着：“王后是林霜雪的转世。” “林霜雪？” 沧梦是知道这个名字的，五百年前罗格风家的开国王后，在他朦胧的记忆里确实这个人和师兄有些小小的瓜葛，不过这些尘世间的瓜葛对于他二人来说也都只是浮云罢了。 “哦～林霜雪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上一任空账簿的掌簿人的老婆吗。”沧梦说，“好吧，你爱咋滴咋滴，反正你是师兄，师父不在，这无想峰你独大。” 听到空账簿一词，桑秋猛然一激灵，这个东西在尘世间的名字是无字天书，传说得到这本书，就能洞悉世间一切事物，也可以实现一切的愿望，成为真正的最强者，方才二人的这番对话，原来五百年前罗格族异军突起竟是因为那风家家主拥有了这个物件。桑秋知道，空账簿没有现世之前都是停留在无想峰的藏书阁，虽然每天她都进去为南柯整理书册，可从未见过这件法宝，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此事，可二人突然提及此书，她心里又掀起了一番滋味。 沧梦咽下口中的馒头，继续说：“赐福可以，别把书给送了。” “不会的，给她新生的小女儿赐福，顶多就是幸福安康加上美丽非凡啥的，你别想太多了。” 南柯明白师弟的担忧，空账簿作为此间至宝，但凡落入哪一方的手中就会造成能量的失衡，所以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现世，是对世间的破坏。而那册书的存在为了是记录世间之事，收录世间英豪，当世上要出现大变革，出现关键之人时，那书册又会自动现身到他的身旁助其成事，五百年前的风家家主建国就是顺应天命的行为。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其他日常琐事，桑秋的心思已完全不在对话上面，她魂不守舍的将早餐的碗碟收拾好，就独自一人在屋内发呆。见恋人如此，沧梦前去关心了片刻，之后变神情凝重的离开了无想峰。 和往常一样，早饭后莫约一个时辰，桑秋在书房内为南柯取出今日要读的书，例行清扫书架的浮尘。无想峰本处在九天之外，清气灵力汇聚，不该有尘土浮灰，可不知怎的近十几年这些恼人的小颗粒愈发的多，这也无形中加重了桑秋的工作。 她用拂尘轻轻掸拭着层层书架，心里念叨着飞灰有多了些许，恼人。 打扫到第三层时，想起南柯今日要看《抱朴子》顺道取下书册，就在此时，边上一册书吸引了她的注意。桑秋对书房里的书可太熟悉了，知晓每一本的位置，以及哪些是南柯的藏本，哪些是他平日里翻阅的书册，甚至连书上污渍的位置都了如指掌，而这本是那样的奇怪，好似从未见过，又好似一直在这里。 女人呆呆的看着，手不自主地伸向那册书，纸张不是很好，摸起来很粗糙，封面是普通的蓝皮，上面没有书名，此刻她的心里似乎明白这是什么了，但手继续不自在的往下翻去。 开篇第一页同样未有字，当目光聚集在泛黄的纸张上时，文字好似出现在了页面上，又好似长在了脑海里，那样的自然，让桑秋无法辨别，到底是纸上有了字，还是脑海中有了字。 书中的内容并不离奇，开篇第一讲述了罗格始祖游历人间创立文明的故事。第二篇说的是冥府古神的诞生以及与罗格的恩怨。后续几篇都是说了罗格人的英雄事迹，偶有些天人的事迹穿插其中。粗略翻看，是一本人物志，书中的人都是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过都好似昙花一现，但对后世都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这些故事和事迹，孩子们从小听到大。 桑秋翻看着这些文字，瞬间她有了一种顿悟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充盈灵力涌入她的身体，无穷的知识也如大河决堤般灌入她的大脑。正当她处在前所未有的专注时，一只手猛得夺过了她手中的无字天书，随即脸上传来阵火辣辣的疼痛。 桑秋捂着脸，整个人迷迷糊糊、混混沌沌。 “胆大包天，竟然敢打起空账簿的主意，就说你这个女人留不得！” 这声呵斥让迷糊中的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南柯眼睛瞪的浑圆，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这副神情甚至可以用金刚怒目来形容，桑秋行为见过南柯这般模样，向来平和如水的师兄，此刻就像庙里的金刚，手持利刃，随时会降下天雷，将自己劈死。 桑秋咕咚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南柯的脚踝。 “南柯神君，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这一次南柯不像往日，再多说几句狠话，然后就恢复平静。他一脚踢在下位者的肩头，桑秋吃了痛放开了抱着南柯双脚的手，他一把拽着紫衣女人的领口，如同拖着口布袋子，将她拽出了书房，扔进了柴房。 一路上任由怎么喊叫，她的情人、南柯的师弟都没有出现，好似凭空消失了。当桑秋身处柴房时，心凉了半截，总觉得眼前的南柯真的会杀了自己，她慌了，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在身上，rou体如同一滩烂泥倒塌在地。也许是遵从本性，或是慌了神，桑秋竟然扯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大半块胸脯露在外面，她扑向南柯，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我不是故意的，求您放过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南柯嫌恶的推开女人，那样子和市井间疯女人并没有两样。 那之后南柯将她关在柴房里整整一天一夜，桑秋第一次发现无想峰的夜晚是那样的安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鸟叫，更别说人声，她趴在柴房的栅栏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竹屋里闪着微弱的灯火，那是南柯掌的灯，沧梦的屋子漆黑一片，如今这个最需要说情的时刻，自己的情人却不见了踪影，桑秋想这一定是故意的，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早餐时间两人的对话勾起自己对“空账簿”的渴望后，就在书房里翻开了那本书，被本不该出现的南柯抓了个正着，而沧梦却避而不见。 “一定是故意的。” 女人心里想着，她很委屈，翻开书册本就得罪了神君，事后还像疯了一样妄图用身体来祈得原谅，那一本正经的南柯神君肯定饶不了自己。 天乌泱乌泱的黑，黑的就像碳一样，四野没有风，但从骨子里透出股寒气，桑秋裹紧身上的衣服，可寒气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她。出生在黄泉之中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让人绝望的寒冷，她蹲下身来，蜷缩成一个球，身体不住打着冷颤，可明明没有一丝丝的风，这无想峰顶也是四季如春般的舒适，不该如此的寒冷。 “一定是南柯施的法术，冻死了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桑秋不敢闭眼，生怕像地狱里冻死鬼一样，一闭眼就散了魂魄。她不由想起了三百年前，自己出发前的样子。那时候多么的意气风发，背着哥哥和族中长辈跑了出来，当时只有步宴歌给自己送行。“我一定会劝说那两位神君帮助我们阻止黄泉海的下沉！我们已经受够了其他种族的歧视，凭什么还让我们承受不见天日的痛苦。我一定能成功！”这是自己对步宴歌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自己前进的动力，可这三百年自己却一点点进展都没有，南柯对此无动于衷，而沧梦虽然和自己有相似的想法，但碍于师兄总是闭口不谈此事。 “桑秋啊，桑秋，你真是没用，当时和宴歌说的好听，现在反而要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了，他却毫不知情。” 说到“他”时，桑秋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人影，一袭黑衣的严谨温柔的沧梦，另一个虽然面容些许模糊，但她知道那个人是步宴歌。 寒冷更加侵袭着她。 亥时过半，大约是过半的时候吧。 柴房外传来响动，一个声音传来：“明日，我就送你下山。” 桑秋没有回应，很快响动消失了，她的脑袋混混沌沌，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隐约间又听见一个声音：“秋秋，黄泉海又往下沉了半分，不行了，不行了……” “秋儿，留在无想峰就不要再想尘世的事情了……” “秋秋，地下的世界是不是很冷啊，你不要怕，就算不能打动神君，我依然会保护你的，谁叫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呢。” “冥府的女人，心思叵测，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