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漂白
被艾洛废去一条手臂的男人此时正被关在阴暗的监牢中。他浑身被粗大的鞭子打的皮开rou绽,许多伤痕处已经开始腐烂生疮。 他垂着头,就像是死尸一般被生硬的铁链吊着。这时,一大桶掺了盐的冷水泼在他的头上。 剧烈的痛苦令他从半昏半醒的状态中的脱离。但尽管如此,以被饿得骨瘦如柴的他所做出的唯一举动也只是半耷拉着缓缓睁开一只眼。然而,其中透露出的寒光以及拙劣的怒意仍能令面前负责拷问的看守感受到恐惧。 紧接着,他又被问了昨天已问过的问题。他仍是沉默不言。半分钟后,长鞭就再次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再次落在了他身上。 这次,比先前抽的更狠。只是现在,他也只是在心中蓦然想着:“卡尔安里西你们应该已经完成任务,回去了吧?对不起,我太无能了……戈查斯谢谢你给我了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对不起。” …… 这男人名叫尼科亚。在他小的时候的印象中,他的父亲西莫是个爱好钓鱼,为人宽厚,有些软弱窝囊,且从不出去工作的懒人。而这种印象的改变则发生在他十二岁那年的秋季。一天夜晚,有一位盗贼翻窗潜进了他们的家中。 盗贼落在了他母亲的房间,本不想发出响动,小心行事。但房间昏暗,他刚迈出一步就撞倒了放置在墙壁边缘的花瓶。 清脆的碎裂声传出。 尼科亚的母亲被惊醒。他看到贼人闯入,刚想发出声来就被盗贼一把攥住了脖梗。盗贼想令她就这么窒息昏迷过去。但身侧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花瓶碎裂的响声,引起了西莫的警惕。他刚开门便看到,那盗贼正死死攥着自己妻子的脖梗,已令她失去了呼吸! 情急之下,西莫一拳打过去,竟瞬间将盗贼的头颅轰碎!! 好在,短暂的窒息并没有要了他妻子的性命。在一番紧急救治后,她还是逐渐恢复了神志。然而,正当西莫正为盗贼的尸体感到麻烦时,被杂音吵醒的尼科亚又一无所知的走了进来。 在看见眼前惊悚的一幕时,他顿时被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险些昏迷了过去…… 之后,他们便搬了家。在这个时代的法律中,打死入室偷盗抢劫的贼人不仅不会犯法,反而会得到骑士们的表扬,被适当给予一定的奖金。正常情况下还会上报纸,得到讴歌赞颂。 但与之相关的一切好事,西莫却都谢绝了。他不理会妻子的抗议与疑惑,匆忙安排了搬家的事宜,带一家人去往了别的城市居住。 这种行为,也让尼科亚感到不解。他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家的行为逻辑反而更像是盗贼。 尼科亚没有提出异议。因为比起这种事,他对那天夜里看到的情景更为耿耿于怀。他很难相信自己那个面对辱骂他的邻里都会低声下气的父亲,竟会那般本事与勇气。 搬家前,他时常会受到当地的一些坏孩子的欺负。虽然他自认自己不是像父亲那般窝囊的人,每次被打时都会努力反抗。但就是打不过,每次的努力反抗都只会招致更大的羞辱。有一次,他的零花钱被一个大他两,三岁的孩子抢走。他抱着豁出命来也要抢回来的心态去反抗,虽然也令那孩子受了不少伤,但却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被打的倒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不复存在……而后,脸还要被那孩子浇上一泼就用来泄愤的臭尿! 尼科亚请求父亲教自己武功,他不想再受欺负了。但是西莫去厉声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劝解说,武力强大到底也只能反抗一些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在面对强大的存在时就需要学会委曲求全。像一条蚯蚓,或是变色龙顺应环境,才是属于我们这些人的学习的方向! “那您的武功是从哪里来的?” “你爷爷教的” “父亲您小时候不愿意学吗?是他逼你的?” “也不是,只是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了,而父亲也过于天真了。”他收缩鱼竿,钓上一条金黄色的鲤鱼,顿时喜笑颜开,仿佛这条鱼就要比他所能施展的武功珍贵百倍。 …… 尼科亚当时并不能理解父亲所说的话,只是觉得他比自己想的还要窝囊……直至两年后,他才又再次改变了对自己父亲的印象。 每逢夏季,尼科亚都会不情愿的抽出几天时间陪父亲钓鱼。一天,他们平常那般将船划进湖中。几分钟后,他们迎面撞见了一个渔夫打扮的男人。刚一碰面,西莫就放缓了划船的速度,他眼神变得奇怪,然后竟开始向后折返。 但这时,已然来不及了。只见那人把斗笠摘下,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了一柄锋芒毕露的匕首。西莫心中的假想成真,他赶忙将孩子踢下船,厉声叫他游回岸边。 刚想说出更多,他便不得不闪躲并拿船桨应敌……半个小时后,鲜血染红了湖水。西莫一时不慎,被那人抹了脖子。但即使已死去,那人却还是要把他的头给割下。 尼科亚以为自己会给父亲碍事,成为那人要挟的对象,所以拼命的游回到岸边,期间头从未回过。可他刚上来,便看到那人正恶趣味的掂量着自己父亲的头! 他失声痛哭,一头就扎回水中。失智的想游回去报仇……好在,有好心人正好路过,无意间目睹了眼前的惨景,并把他从河中捞了回来。之后,那人带他去向骑士报案。但骑士们赶过来时,那人已经无影无踪,现场只剩下了一片被染红的湖水,以及一个无头的尸体。 …… 痛苦令尼科亚一时萎靡不振。他憎恨的那人,但骑士们却迟迟未能将那人绳之以法。西莫几乎从来不给他讲自己的过往,这更是令他连复仇的线索都抓取不到! 但后来整理遗物时,尼科亚去偶然发现了他父亲年轻时的日记。 尼科亚的爷爷是起义时期的一位军团长。他年轻时,各地遭受了饥荒。前王朝的国王听信了当时教皇的建议,决心修造一个巨大的金身神像进行祭拜,削减各地灾祸。 虽然有不少虔诚的富人纷纷主动捐献钱财。但对比所需要的耗资,那些却仍只能算作杯水车薪。 所以次年,前王朝的国王便为打造那尊神像新增了一项税收。尼科亚的爷爷那年二十岁,在那年他的母亲刚刚病逝。不出两个月,他便从贴在城墙的公告中得知了新增税收的事情。本来,他当时正要为母亲买一口棺材,可一见到那公告,却就不免动摇起来。 日记中有一段写道,“我的父亲一拍大腿,说自己当时就是一个畜牲,竟然想着把你奶奶抛尸荒野,去交为那尊粪土打造的税款去。” 尼科亚的爷爷最终还是买了棺材安葬了老母。如此,他就没有钱再交那突来的税收了。 “老爷,求您在宽限十天,半月吧,我一定借到钱来。我的母亲不久前刚刚过世,我总得给她安葬,实在挤不出钱来了。求你可怜……我……”当时,他哭嚷着说着。 “呸!你母亲病死,那是你自己不孝,没有挣好钱给她养病,怎可再丧心病狂的利用死者违抗法理?再者说来。税收向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再塑神像慰感天地,利国利民,这等大事岂能为你这等贱民耽搁?人却该孝顺,但总得分小爱和大爱之分,没有伟岸的祖国你作为一个个体哪里有活在世上的价值,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自私自利,国家岂不是要分崩离析?更何况你连小家也不管不顾,你母亲因你的不孝患病逝去,而你却连死者也不肯放过,想要利用她来为自私赋予正义!虚伪的狗东西,呸!” 尼科亚的爷爷被关进了牢狱中,所幸不久后当地爆发的起义,他被解救出来后,加入了起义的队伍……之后是一段艰难而幸福的时光。艰难,是因为无数次险些死去,幸福则是因为在胜利后他可以用用教士或骑士的人头做成的酒杯畅饮!!大家都很讨厌教士,老国王年轻时甚至与士兵们其乐融融的把教士的人头当球踢。
而在这种势头下。旧王朝崩坏的趋势不断加速……虽然比以往都要巨大的金身神像还是勉强建成了,末代国王也以为自己即将得到上天庇佑,即将扭转颓势。可首都的城门却还是在次日深夜,随着一声惊雷看破神像的头颅而被攻破了!! “那尊神像偷工减料了,也怪不得王朝命数该尽呀……”之后,市井见便有了这样的传言。 老国王于次年登基。全国沉浸在了一片欢腾之中……但在之后,提博便对教士们的态度逐渐改变了。 两年后,提博接受了教皇的加冕。同年,发生了军变。 “他已经背弃的初衷,成为了那群衣冠禽兽的奴才。也或许他一开始就是为了拥有成为奴才的基础,才去造反的。他已经成为了禽兽们的狗,难道我们要让我们的子孙们再次活在谎言编造出来的美梦中吗?相信我们只要努力的舔那些禽兽们排泄出来的屎尿,我们就能死后到达天堂中,再转世成为能良好的为那群养尊处优的禽兽们的走狗吗?神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已经被我们战胜过一次。重新拿起武器,战至彻底胜利,让它们彻底剁碎成烂泥……”尼科亚爷爷的宣言听起来振聋发聩,但却只煽动起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大部分人已经累了。如果是要处理剩下的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割据势力,他们的心力还富富有余。 若是要重来一回,他们还未动手便会感到疲乏……大多数人都觉得教会已经开始变得良善了。那时,很多教士都开始无私捐赠自己的财产创建孤儿院,接济灾民的收容所,以及免费的医院……譬如,之前艾洛接受治疗的那家医院就曾是间由教士捐钱创建的免费的医院。 打了一辈子仗的士兵们愿意相信那才是教会劝人向善的本来面目,不少人觉得他脑筋还现在残酷的战争时代,不懂得变通接受新兴向好的变化……他越是讲的激动,便越是有人觉得他说的话简直就像是疯人呓语,不可理喻。 军变显而易见的失败了。就连跟随他军变的少部分人本来也没有多少期望……一切都回归于平静。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尼科亚爷爷的名字以及他的功绩在此后被彻底抹除掉了。就连,他亲儿子西莫的日记中也只有简单的父亲二字。尼科亚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叫啥。 西莫的两个舅舅死了,一个叔叔死了,其他和他素未谋面的零散亲戚们也死了。但身为直系亲属的他却活了下来,他和他父亲不同。他在得知他父亲叛变的企图时,虽然口头上支持了他,但心中却已然开始绘制逃跑的计划。 “父亲实在是太蠢了。神也许真的不存在。但难道国王陛下辛苦了奋战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要换得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吗?那样如何治好国?教会需要国家的武力保护,国家也需要教会的教义维持治安。既已然以新替旧,又何言未能胜利?年轻时,骂着教士们先欺骗自己,后匡骗全国国民,沉浸在自欺欺人的荒唐,可到头自己却妄想打出一个永久的清平盛世……不愿醒来。现在生活就挺好的,所有人都很满意。不满意的人都是败类人渣。” 这是日记中的最后一段,但尼科亚合上日记本后,却很难将日记中的这个人和父亲联系起来。他想,也许没过几十年父亲便发现所谓的“新的”也已经变成了他也厌烦的“旧的”了,他也陷入了荒唐中。 线索勉强取得了一条。尼科亚耗费十五年光阴,才查到了凶手的部分底细。凶手名叫瓦伦格,他所属的流派那时专门负责为国家赫教会完成历史遗留下来的脏活。顺着这条线索,他继续追查。又在两年后,发现那流派与费斯普公会皆源于曾经的一个专门为起义军做脏活的流氓暴力集团。 越查下去,那凶手背后的势力就越是让他恐惧,让他没有信心成功复仇。但再之后他便逐渐遇上了一群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