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场梦（上）

    软软的阳光洒在地上，企图唤醒泥土里熟睡的小虫。那些嫩草抻着懒腰，同样睡在身上的露水便随之滚落，发出人耳能接受以外的滴答声。

    温风拂过山岗，卷起柔和的沙土，在王雨的脚下滑过。他站在一马平川之上，远眺着山间的斜阳，以及那逆着阳光笑容灿烂的女子。

    王雨呆若木鸡，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画面。那女子身姿轻挑，温文尔雅，缓缓向王雨走来，愈来愈近，甚至身上的柔香都能闻得到了，王雨方才有了反应。

    “阿……阿若……”王雨轻喃着。虽然十年不曾相见了，可这幅面孔，能在王雨的心里印刻一辈子。因此，当阿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王雨并非没有认出，而是太过惊愕，以至于根本说不出话。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王雨，头发在面颊上微微荡漾，惹人怜爱。

    “真的是你吗，阿若……”王雨不由得上前几步，张开怀抱，却迟迟不肯将阿若拥入怀中。

    “是我，王雨。”阿若主动走来，投入王雨坚实的臂膀中，“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即使体验到了这真实的触觉，王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抬起手就要掐自己的脸，“这是在做梦吗？”

    阿若连忙抓住他的手腕，责备地嘟起嘴：“王雨，这就是梦。”

    王雨愣住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想你，想要托梦给你，但没想到你始终都在打心里拒绝，我也一直无法闯进你的梦境。”阿若退了一步，两只手扣在一起，“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这一次我终于打破了你心里的隔阂，我终于见到你了！”

    王雨半张着嘴，不知不觉有一颗guntang的水珠从他的鼻旁滑落。他一把捂住嘴，喘息都开始变得颤抖，堂堂男儿泪不得控。

    “阿若……阿若……我好想你……”王雨再次把阿若拥进怀中，手掌贴在她的枕骨，将她的侧脸贴在自己胸膛。阿若的发丝在王雨的脖颈飘扬，有一种久违了的味道与感觉。

    “王雨，这种感觉真好。”阿若说，“这么久以来，我每次都在想着如果相见了我要和你说什么，想了好多好多，感觉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但是真的见到你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在就好。”王雨抽了抽鼻子。

    阿若抬起头，擦了擦王雨的脸，笑着说：“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吧。”

    王雨扶着阿若的肩膀，点了点头：“好。”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波荡起来，模糊之中，忽然就来到了一条市集上。王雨望着车水马龙的市集，道两旁的商贩吆喝声吵闹，红红绿绿的牌坊高高悬挂，眼花缭乱的商品鱼龙混杂。他感觉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来过。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阿若从身后走来。

    王雨幡然醒悟，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阿若牵起他的手，一股温热柔软的触感传入手心，完全不像是在梦中。王雨至此仍然在怀疑眼前的阿若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现实，为何死去了这么多年的阿若忽然活过来了？若是梦境，为何触觉和心理活动都这么真实？

    阿若宛若真的活过来了一般，有体温，有情感，有独立思维，有自主心理。王雨看着她的背影，恍惚无比。

    “王雨，你看，前面就是我们碰面的地方。”阿若指着一个人头攒动的空阔地带，那里有很多玩着空竹的人们，经过的人们不禁避开一点身位，生怕撞到自己。

    王雨忽然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的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刚刚取得状元，张口闭口就是文作诗章。现在一想，自己已经是一个不惑之人了。

    阿若忽然松开他的手，跑到对面去，顺了顺头发，又理了理衣服，姿态优雅地从对面走来，还给王雨使眼色，叫他也往自己这边走。王雨意会，向对面走去，阿若为躲人而扭开身子，假作不小心撞在王雨身上，一下子软软地向后倒去。王雨复刻当年那样，扑出身子搂住阿若，绅士手十分加分。

    阿若如莲花一般温婉笑着，被王雨扶起，轻拍了一下他：“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绅士。”

    王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还记得当时你把我别在腰间笛子撞掉了，我们同时弯腰去捡，抬头时目光碰在一起，又尴尬又美妙。”阿若说，“只不过，我现在没有笛子了。”

    “现在去买！”提起阿若的笛，王雨按捺不住了。

    阿若开心地笑着：“你就喜欢听我吹笛子。”

    王雨和阿若手挽着手逛着市集，在一家笛子铺前徘徊。王雨看着五花八门的笛子眼花缭乱，觉得每一个都很适合阿若的气质，换句话说，阿若天生就具备吹笛子的气质。

    阿若拿起一支竹绿色的竹笛，说：“就这个吧，和我那支很像。”

    “好。”王雨和阿若付了三两钱，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又一瞬间，眼前模糊荡漾，转眼来到了一座大瀑布。瀑布飞流直下，水声冲荡不绝，茫茫水雾在大块苔石周围漂浮，体感温度也降了几度，环境氛围一下子就清冷下来。王雨四处寻找着阿若，阿若却几步小跑跳到大瀑布正下方，甩了一下袖子，兰花指夹起竹笛，在水雾的映衬下，阿若宛若仙女下凡。

    王雨仰视着阿若，一瞬间变成了阿若的仰慕者。

    阳光在瀑布的水雾下折射出七色光，披洒在阿若肩头。她轻轻吹奏着竹笛，悠扬的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为这静谧的午后增添了一抹淡雅的色彩。竹笛轻吹，宛若春风拂面，古风韵味浓厚，令人沉醉其中。

    伴随着轻风拂过的竹林，悠扬的笛声如丝绸般飘荡在山水之间，让人心旷神怡。当阿若吹奏笛子时，仿佛时间凝固了，全世界都安静下来。那音符如同甘露洒落心间，清冽而温柔。时而犹如涓涓细流在林间穿梭，时而犹如狂风骤雨在悬崖峭壁上舞蹈。阿若的技巧与情感在这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牵动着王雨的灵魂去感知、去触碰、去点燃每一个音符。

    王雨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深陶醉其中。笛音婉转结束，阿若优雅地放下手，好似融入梦中山河。

    王雨不知不觉又落了泪，缓缓念出一句：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