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亡 10
中间有几个流民路过，重耳他们本想乞讨点吃食，可还没等他们开口，流民反而先向他们乞讨起来，真是叫人无语。 大家轮流搀着公子，连拖带拽好不容易行至一片光秃秃的庄稼地，重耳见地头有两个面目黧黑的老农夫席地而坐，从破瓦罐里取出一小块黑黢黢的干粮掬在手心里啃食，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很是馋人。 五壮小心翼翼上前乞讨，老农看见他赶紧将干粮捂紧，护在胸前，呵斥五壮走开。五壮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重耳再也忍不住，踉踉跄跄紧走几步过去，“噗通”给老农跪倒，乞求道：“老人家，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快要饿死了！” “吃的？”农夫冷笑一声，随手在地里抓起两块板结的土块丢到重耳面前，说道：“给，吃吧！吃的都是从这里长出来的，吃下去，想什么有什么，从此就不饿了！” “就是！”另一农夫说道，“这年头，谁不饿呀？老弱病残倒也罢了，你年纪轻轻的，也伸得出手？要不要脸？没脸还有啥活头？滚！” “你！”重耳听了，顿时恼羞成怒。 赵衰和子推知道是徒劳，连忙将公子扶起，转身要离开。 重耳怒气难平，突然转过身来，对农人恨恨说道：“岂有此理！卫国刁民！不愿施舍倒也罢了，竟敢如此欺人！待我重耳他日复国，定叫汝后悔莫及！” 农人听了，讥讽道：“复国？我只知道铜锅、铁锅、砂锅，复国是哪种锅？啊？哈哈哈哈……” 什么？复国！公子说他要复国？狐偃急忙与赵衰、子推惊喜对视，其他几个人也将“复国”两字听得真真切切！ 要知道，这可是自逃亡以来，大家第一次从公子口中听到的两个字，也是大家一直期盼他说出的两个字一一复国！ 狐偃突然像打了鸡血般陡然来了精神，他撩起下摆，给两个老农跪倒“嘣嘣”磕了几个响头，一面千恩万谢，一面将老农丢来的土块捡起，兜在衣摆中，拉着盛怒中的重耳转身离开，留下两个老农莫名发愣。 ………………………………………………………………………… 狐偃携众人挑了一僻静无人处，择一大青石止步，然后恭恭敬敬将刚才农人丢给公子的土块摆在大青石上，率众人一同跪倒，朝天拱手起誓： “苍天在上！感戴昊天开眼，启蒙愚甥重耳，假农人之手恩赐晋公子重耳土地之兆。来日若蒙昊天庇佑，公子得以复国为君，必定行天道、顺民意，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为民父母、维周之翰，不负苍天厚望！深孚率土归心！”说罢，反复稽首深拜…… 众人亦随之起誓稽拜，无不虔诚置腹、热泪盈眶。 是的，复国！濒临绝境，重耳终于在想：除了复国，岂有他路？十几年来，正因无国，所以他们无家可归、寄人篱下；正因无国，所以他们任人驱赶、备受欺凌；正因无国，所以他们惶惶然若丧家之犬…… 可是，复国两字，说起来何其容易？真正意欲践行时，才兴叹：路在何方啊？！ “唉……”重耳在心中凄然长叹：他现在倒是有了复国之心，可是，他凭什么复国呢？ 先軫、子推、魏犨、贾陀、五壮、颠颉轮流扶着公子往前走，可是重耳感到自己实在是迈不动腿了，他示意五壮和贾陀将他扶到路边阴凉地，背靠一棵树桩瘫坐下去。 公子头晕目眩，闭着眼奄奄一息，他感觉喉咙疼痛难忍，却偏偏老想咽唾沫，每咽一次都经受一次痛苦的折磨。 良久，他对大家说道：“对不起……诸位，估计我……挨不过今日了……复国大计，重耳恐怕是……有心无力……自逃亡以来，大家跟着我吃尽苦头，我对不住大家，让大家……白白受累了……” 众人见状，皆掩面而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是，此时此刻，还能怎样呢？一群时时被饥饿所驱使威胁、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人，谈何“复国”二字？ 重耳继续说道：“都不要管我了，从今日始，大家便散了吧，各奔前程，或许还能寻一条活路……” “呜呜呜……”五壮忍不住哭出声。 贾陀抹了一把眼泪，对重耳说道：“公子，先别说这话！你且在此忍忍，我们这就去附近找吃的！”说完，叫上先軫、魏犨、颠颉走了。 重耳对一旁默默垂泪的狐偃、赵衰、子推、五壮说道： “将来……你们若回得去翟国，告诉瑄儿，勿要执念于我，有可靠之人，便另作他计，不要苦了自己和孩子……” 狐偃边哭边劝慰：“公子不要这么说，瑄儿和孩子们，还有你母亲都日夜翘首，等着公子回去呢！再忍忍，总会好的……” 重耳艰难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介子推听不下去了，走开几步掩面失声痛哭，心想：苍天啊！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公子活活饿死吗？重耳这孩子是他从小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在他内心深处，跟自己的孩子别无两样，狐姬夫人的临别嘱托，他铭记在心，他当时曾向夫人立誓‘与公子同生死’，若就这样让公子活活饿死，将来自己如何向夫人交代呢？他就是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突然，五壮焦急地呼喊起来。 子推看到，重耳阖上双眼，昏迷了。 “公子！公子！你不能走啊！”五壮和狐偃、赵衰大哭…… 介子推猛地站了起来，冲五壮喊道：“五壮！你过来！” 介子推将五壮拉到那块大青石后面，掏出匕首，将裤管划开，右手持刀，左手抓住大腿。 “子推大人，你要干什么？”五壮两手握住子推举刀的右手。 “起开！”子推将五壮甩到一边，一咬牙，手起刀落，将自己大腿上一块rou割下，子推的脸上、身上顿时溅满鲜血…… “子推大人！”五壮惊叫，“不要啊！” 介子推忍痛将股rou交到五壮手中，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煮了给公子吃！” “子推大人呀！”五壮看着子推鲜血如注的大腿不禁嚎啕大哭…… 狐偃和赵衰闻声而至，大惊：“子推！你怎么……” 子推咬牙将自带的止血药粉拿出来，一面用衣摆包扎伤口，一面咬牙冲五壮吼道：“还不快去！！！你要眼睁睁看着公子饿死吗？” 五壮这才哭着起身去了…… 狐偃和赵衰连忙脱下自己的衣裳帮介子推包扎伤口，只见血水不停地汩汩流出，将层层衣裳浸湿，过度失血和剧痛终于使介子推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