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往（下）
“两年前的十月二十五日，我没能阻止一场屠杀。”一个面色庄严的白发老者，穿着黑色御寒袍，跪在洁白无暇的大理石神像前，语气哀伤的慢慢说着自己的罪。 站在这位白发老者面前为他诚心祷告的是位上了年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圣修女——菲妮雅-海格女士。 “梅花村，一个平静祥和的边境小村，因为锁国令和瘟疫的蔓延，整个村子因为害怕没有办法及时偿还当月的粮食税收，于是一整个村子的村民一起决定逃出梅花村，集体越过古燕国与古鲁国的边界讨生活......”老者自顾自的说着：“但是那天，那群税收官提前到了梅花村，发现了梅花村村民要逃跑的事情后，一边安抚村民让他们不要走，一边派人回到瀚华城都府报告，当天晚上瀚华城派来了五百骑兵，在梅花村展开大清洗并放火将梅花村彻底毁坏......” “主啊......”海格女士默默的哀叹。 “梅花村屠村事件，是非道德，非正义的，老百姓只是想讨一口饭吃罢了，但是却被以叛国之名屠杀......封国令，只不过是君权的任性，但是却要百姓为之承受代价，这样的国家......”老者声音带着颤抖，他的良心不安。 “典先生，您已经尽力了。”海格女士轻轻的说道，肃静的教堂里，秋阳柔和照在微笑着的圣母神像上，老者沐浴在阳光下。 “难道这三年只有一个梅花村经历了这些事情吗？”老者浓烈的情感在平静的语气里暗流涌动：“二十七个村子啊！这还只是上报的！这是在草菅人命啊！这是在动摇国家的根基啊！锁国令还要持续多久？五年？十年？靠着封国令能拖垮古唐国吗？痴心妄想啊！这是在固步自封！这是在自毁长城啊！为了所谓的国力之争，制度之争，让本国百姓成为代价？这简直就是在发疯啊！” “典先生，您别激动了，您的身体不好......”海格劝解道：“说不定是jian臣当道，燕皇的本意是好的，是下面执行出了错误......” “jian臣？哪来的jian臣？在当朝者的眼中，老头子我才是逆潮流而行的大jian臣吧？在百姓眼中，为梅花村屠村案执意翻案调查的我才是叛国者吧？老头子我这行为不就是在给古唐国势力递刀子吗？”老者一声一声惨笑着，叹了一口气：“现在老头子无官一身轻了，也好，甚好！至少眼不见心不烦，希望老头子我能活着看见古燕国的将来。” “典先生......”海格女士怜悯的看着这个在战场厮杀一辈子的老头子如今这般模样，她诚心的向神明祈祷，愿神明能给这个老者片刻灵魂的安宁。 这时教堂的大钟响了起来，到了午餐时间了，今天是雪雅的生日，中午要举办一场简单的生日宴会，庆祝雪雅十二岁生日快乐。 “看来时间到了，年纪大了就爱多说几句，不能耽误了雪雅的生日，”老者听见了钟声，于是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收拾收拾自己的仪容对海格女士说道：“咱们做结束祷告吧。” “仁慈的主啊，愿您能听见地上子民的呐喊，愿您能平息他们的悔恨，让他们的灵魂可以得到安宁，愿雪雅可以在您的注视下平平安安的长大，愿瘟疫早早离去，让这世间重新回到正常......” “阿门。” “阿门。” 。。。。。。。。。。。。。。。。。。。。。。。。。。。。。。。。。。。。 马车上，白诺与格兰继续着聊天。 “白诺，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我可以请教一下吗？”格兰喝了一口热茶说道。 “请问吧。”白诺点点头。 “南盟是为了对抗皇权而诞生的南国商业同盟，商人天生厌恶一人独大的皇权，所以我理解南国的商人们愿意组成这个同盟，但是北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为什么北盟的商人会甘心与皇权为伍，难道他们不明白这是违背商人天性的吗？”格兰先生问道。 “格兰先生，北国的商人们当然知道与皇权为伍是极度危险的事情，但是他们不能不这么做，”白诺淡淡的说道：“北国的君主们向来将商人排在社会的最底层，因为君主们知道商人和从政者没有本质的区别——不事劳动却能衣食无忧，如果不打压商人们的发展，这群商人迟早会把君主们推翻，毕竟蠢货做不了商人但是可以做君主，不会有精明强干者甘心屈居蠢货之下的，所以北国的君主一定会打压北盟的发展，但是国家如果没有商业的天下流通，那么这个国家对于他国的科技文化军事政治学术将一无所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会落后于时代更迭，所以北国君主又不能彻底断绝北盟的出现，就出现了如今北盟这般笼中鸟之姿。” “既然如此，那么北方全境各国的锁国令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寻死路吗？”格兰问道。 “想必是北方最强国家古燕国的燕皇提出来的，”白诺笑了一下说道：“他一直都想把北盟收入囊中，让自己的嫡系去做北盟总代表，这样才能保证他死之后，他那个蠢蛋太子不会被推翻吧......所以正好趁着瘟疫，下了锁国令试图逼着北盟内部因为利润受损将现在的北盟总代表选下去，然后再暗中cao作将自己的那位嫡系送上位......呵呵，燕皇老矣，开始担心起身后事了。” “那按照你的说法，北盟岂不是迟早完蛋吗？”格兰问道。 “完蛋不了，我说过的，蠢货是干不了商人的，”白诺摇摇头说道：“现在的那位北盟总代表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为了救活北盟，他大力推进北盟商队开拓对你们西方诸国的贸易路线这一点就看得出他的魄力，他拿身价性命来保证你们西方运来的货物不会带着瘟疫，而且他还在这三年自散家财来帮扶那些流离失所的人......” “他是在花钱买民心吧？毕竟如果燕皇真打算拿他开刀，这汹涌的民心也会让燕皇不得不考虑一下。”格兰说道。 “民心？格兰先生，别忘了，这不是你们西方，”白诺似乎听见好笑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这可是古燕国，君主要杀一个人不需要考虑什么社会舆论的，生杀在君主，荣辱在君主，民意干涉不了任何一件事情。” “那么这位北盟总代表为了什么而做这件事情呢？”格兰先生有些不理解：“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位北盟总代表岂不是在燕皇看来是拉拢自己的势力吗？那不是更加危险？” “你们西方商人似乎总要为了什么具体的利益而去做一件事情，目的明确，但是缺少浪漫，”白诺品了一口茶，慢慢悠悠的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角，瞧见了站在教堂门口的雪雅，笑着对格兰说道：“并且有失风雅不是吗？” 马车停下，格兰先生和白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秋阳和煦，凉风清爽，雪雅穿着小夹袄，扎着两个丸子小辫，手里握着一束漂亮的小花，红扑扑的脸蛋瞧见白诺和格兰兴奋的笑着，朝二人跑了过来。 格兰瞧着跑过来的雪雅，他的内心受到了触动，这鲜活的生命便是意义，利用自身的力量去救助弱小的人便是目的。 “孩子们能够奔跑在这阳光之下，便是目的，大人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便是意义，至于利益嘛......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容，便是利益，这就是北国的浪漫。”白诺淡淡的说道，蹲下身，伸出手臂，拥抱住奔跑过来的雪雅。 秋高气爽，深天中一只苍鹰搏空而起，卷起的风，带来了革新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