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坟（九）山林遇险

    得到徐秀才允诺的男孩开始快乐地烤着鱼。有些话一旦说开，就像天空拔开了乌云，阴霾在阳光下散尽，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徐秀才接过男孩递来的鱼，小声问了句：“你真觉得她美？”

    男孩望了眼徐秀才，赶紧将火上已有淡淡焦味的鱼取下，不顾烫地尝了口，然后点头认真说：“婆婆很美啊。”他对徐秀才突然的问题感到奇怪，先生和婆婆不是都很美吗？

    听到男孩的答案，徐秀才变得困惑。他想，难道是自己的眼睛病了，已经混淆了美和丑，就和刚才分不清黑白一样？他又想，那一定是被蛇咬的后遗症。他猛地得出一种可能，白天的婆婆才是绝色的佳人，只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瞧向老妇，眼神中带了些许柔情。

    徐秀才拿起一条洗干净的鱼，笨拙地串在一根结实的枝丫上，学着男孩的样子将鱼放在火上翻烤。不一会儿鱼的尾和鳍被烤成焦炭，发出失败的味道。他赶紧将鱼从火上移开，问：“好了没有？”男孩一边吃鱼，一边要摇头，刚吃两口他又问：“好了没有？”男孩无奈放下自己的鱼，伸手要帮他。可徐秀才坚持自己动手。

    在男孩的指点帮助之下，一条香味与焦味夹杂的鱼终于被烤好。徐秀才跑到湖边，将鱼递给老妇，说：“吃一点吧。”

    老妇瞟了一眼徐秀才，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鱼，伸手接过，闻到焦味皱了皱眉。徐秀才坐在一旁，看着老妇咬下一口鱼rou，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听到老妇淡淡说有些糊了，他略略有些失落，随后望向开阔的湖面和更开阔的远方，突然感觉自己的胸怀延展到了天边，无边无际。他感慨说：“真美啊！”男孩望着徐秀才，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或许是氛围太闷，又或者吃了徐秀才的鱼，吃人嘴短。老妇突然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徐秀才看着湖里碧绿的水，才猛地想起自己本来的使命。他突然想到，如果能在这湖岸上打开一个缺口，再将水引进河里，那村里用水的问题便解决了。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刻沿着湖岸把最近的通道找出来。

    冥冥注定的感觉在徐秀才心里落下种子，很快发芽开花结果，果实落下一地，长出一片森林。他想，若不来这里，怎会遇见她，若不遇见她，怎会寻到办法。他兴奋对老妇说：“我想将湖水引下去。”随后将自己出村到此的种种告诉老妇。

    老妇怜悯地看着徐秀才，多次想说话，又多次闭上嘴巴。她觉得将一个人刚织好的美梦击碎，是多么残忍的事，尤其这个人还是傻里傻气那种。沉默着在内心纠缠片刻之后，她说：“你可以找找看，若有合适的地方，寻人来凿开便是。”

    见老妇如此说，徐秀才愈发兴奋。他迎着风站起身，环视水墨相交的湖岸一圈，随后凝视向很远的天边。一朵白云被阳光照着，明晃刺眼，迅速将他的眼光逼回。

    湖岸上草木杂生，徐秀才和男孩走得极其艰难。因被蛇咬过，徐秀才一路心惊胆战，总感觉树叶和石头缝隙里，有一条猩红的舌头在吐露威胁。反观男孩竟那样勇敢无畏，他毫不犹豫地拔开身前茂密的灌木与荆棘，又快速钻过去，用瘦弱的身体为徐秀才开辟出一条狭窄却踏实的路。

    “有水声！”男孩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将躲在树枝上正专心注视两人的几只灰鸟吓了一跳，仓皇地拍翅而逃。徐秀才驻足静听，在树林的更深处，好似真的有水在呜咽。

    水声不大，却给了他们足够的动力。两人加快了脚程，朝着依稀的方向行去。走了一阵他们却依旧没能找到声音的源头，却发现此处的树木更高、草木更盛、湿气更重，石头和树干上长满青苔，像铺了层柔软的绿毯。这让前面的路更加难行。

    “还走吗？”男孩望着徐秀才，等着他的决断。

    徐秀才像果敢的将军，朝更深的林间一望，便坚定地下达命令，继续走！

    接到指令的男孩是忠诚的士兵，即刻将身心投入到更为坎坷的路途之上，毫无怨言。很快他钻入又一片丛林之中。徐秀才跟男孩身后，自然地想，穿过这里将又是一片灌木野藤挡住前路，毕竟刚才一路都是这样。他低下头，计划钻进男孩刚开辟出的树洞里，却突然听到男孩“啊”地一声喊叫，接着传来物体滚落向下的声音。

    “怎么了？”徐秀才连忙向前问话，并未得到回应。因被茂密草叶挡住视线，他看不清前面情况，又喊了两声之后，只得弓着身子捏着胆子向前走去。

    刚走三两步，徐秀才便感觉前脚踩在空气上，向前扑倒而去。树叶树枝快速从他脸上呼啸而过，留下一道道清醒的痛痕。还来不及感受脸上的痛，他的身体又撞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翻滚。

    此时徐秀才的脑袋一阵翻腾，他所能唯一思考和想到的事，是自己将要死了。在他绝望继而完全放弃抵抗时，后背突然撞在硬物之上。那是一棵大树将他拦住。

    徐秀才瘫在树根旁，身体突然抽动两下，随后便不动了。他再一次嗅到死亡的味道。与上一次比起来，这次的环境更让人绝望，被人救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开始想象自己会如何死掉，进行各种胡思乱想。有可能从树上或者草丛里突然钻出一条蛇，咬上自己一口，脸上手上脚上都可足以致命。也可能出现一头野兽，他们互不相识，却因丛林法则相遇，那么自己会变成它的一顿野餐。而最大的可能，也是他最害怕的结果，便是等着生命随着时间点点消逝。等死的感觉是恐怖的，饥饿、寒冷、疼痛以及寂寞、黑暗都是一种无法煎熬的煎熬。

    对于如何死去，徐秀才是无法做主的，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他开始感慨人生的无奈，好不容易找到了解决水源问题的办法，可还没开始实施，一切便搁浅了。最该惋惜的是，自己遇到了一眼千年的人，然而才遇见便又要不再见了。

    徐秀才有无数不舍不甘和不愿，可他毫无办法，只有让它们随风飘荡，最后与自己一同化为林间的虚无。多少年后，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姓徐的秀才，为了一个村子的人而活过？

    （徐秀才死了？答案未来才能揭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