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锦衣卫?
先前在沈兒峪大戰前日,被擴廓派兵突襲,陣營大亂的左丞胡德濟,被械送至京師。 胡德濟是當年在金華兵變被殺害的胡大海的義子,徐達與胡大海也算是舊識,不想處置他,便送來京師,讓朱元璋親自處置。 這可讓朱元璋傷腦筋,當然只能「念其舊勞,特命宥之」。 還特別寫信告諭大將軍,以後此類事件,自行「陣前」處置便可,不用送到京師來。 不過,也讓朱元璋想起,開國前已亡故的勳臣們;便特別下詔: 「開國時將帥無嗣者祿其家」,指的便是那些已有家室,但只有妻女、沒有兒子繼承,像胡大海這類的。 此時的朱元璋,至少天下還沒全部打下來的朱元璋,對手下的功臣勳舊們,不論死活(過世的、在世的),都還很照顧的。 只有一個也算「重要功臣」者例外,被第一個開刀,那就是楊憲。 這個楊憲,是朱元璋最親信的特務頭子,也就是佈建朱元璋各路眼線的主要負責人。 過去曾誣陷李文忠,差點得逞,後來又詆毀擋他路的左丞汪廣洋,劾廣洋奉母無狀。 朱元璋當時正在制禮作樂,當然生氣切責汪廣洋,不過僅放還鄉,專心照顧其母。 搶了「左丞」的楊憲還不滿意,再找人上奏汪廣洋其他「jian事」,讓「原左丞」家也待不得,旋即被徙海南。 不過,這個親信楊憲不長眼,以為自己真的「受寵」無比,可以為所欲為了。 這次惹到了大人物、大宰相李善長,李善長可是功臣勳舊中,文臣內能還高於武將、大將軍徐達的特一號人物;李善長隨便給朱元璋一句:左丞楊憲「放肆為jian事」。 洪武三年,秋七月三十、丙辰日,中書左丞楊憲有罪,誅。 ……… 其實特務頭子楊憲,算是死有餘辜! 他處處逢迎拍馬,一直認為甚得朱元璋寵信;在楊憲還未當中書省右丞時,確實很得朱元璋的寵信。 但是調任為右丞後,朱元璋已多次對他的所作所為,表達過「不滿」,卻還不知收斂。 六月初,李文忠克應昌、擒獲故元孫買的里八剌的捷奏至。 朱元璋很高興,故元帝真的如劉基所言已「故」,這位當初也算自己的「皇上」,終於走了,這下沒什麼篡位、逼退、禪讓等問題了。 朱元璋認為,元主「不戰而奔」,非常知道自己的天命,所以給了元主謚號:「順帝」。 過去那些大元朝的官員,以楊憲及其親信侍御史劉炳官位最高,在中書省右丞楊憲帶領下,率百官向皇上拜賀。 朱元璋向來重視傳承,也多次承認大元朝入主中國、承認其近百年的正統地位。 這一次,讓朱元璋有些不高興。 朱元璋特別要禮部榜示,曾經在大元朝任官者,不許稱賀。 第二次,讓朱元璋不高興的,是捷奏的公告榜文。 楊憲當然是貶抑大元,高唱皇上的功績,又犯了大元朝曾是「中國」正統的毛病。 朱元璋還特別指正說,卿等為宰相,當法古昔致君於聖賢,怎麼像小吏般用那些浮薄之言,不知大體,妄加詆誚? 況且大元雖是夷狄,然君主中國將近百年,朕與卿等父母皆賴其生養,大元之興亡,自是其氣運已盡,與朕何預;太過「侈大」之詞,深責丞相不知大體,立即改之。 第三次,讓朱元璋不高興的,是楊憲要將買的里八剌「獻俘於廟」。 朱元璋特別問「武王伐殷,有如此嗎?」 楊憲答說唐太宗擒獲王世充,就獻俘於廟。 朱元璋回道:「若擒獲的是隋朝皇室的子孫,唐太宗就不會行此獻禮。」 反而封元主之孫、買的里八剌為「崇禮侯」。 第四次,讓朱元璋不高興的,是地方官貧窶。 嵩縣典史劉某某(史書也沒名姓),任期屆滿入朝覲見皇帝,衣服垢弊。 朱元璋問楊憲:「官員大多因未能豐衣足食,而魚rou百姓,這嵩縣典史這般貧窶,其他官員還能夠廉潔嗎?」 當然,楊憲辯稱像是某某、某某,居官都非常廉潔,沒有魚rou百姓之事… 這些都還算小事,真正的批逆龍鱗,是接下來的兩件事。 劉基曾藉機向朱元璋提到,讓故「東吳」一帶的無田耕作農民,前往陛下的故鄉,目前還算荒蕪的臨濠耕作,比起用那些不懂耕作的文人雅士,要強的多。 況且經歷這幾年,這些文人(尤其是北郭其他人)應該知所進退,其中或有可用之才。 於是,朱元璋便要中書省去辦理,將蘇州、松江、嘉興、湖州、杭州過去屬於「東吳」五郡,無田耕作的百姓,官府給予牛、種,以及舟糧資費,遷往臨濠開種,維持「一樣」三年不徵其稅。 楊憲祖籍是太原陽曲,早年便跟隨父母在江南,長大後在元朝任職,於集慶路(南京)當個小吏,沒有什麼故鄉情懷;或許為人尖酸刻薄,本就不在意什麼「故鄉情懷」。 竟然上書,臨濠府自吳元年至洪武二年,稅糧皆已蠲免,當年訂定的三年期限已到,自今年開始,應該徵收如舊。 實在不懂得朱元璋思念家鄉,振興家鄉的心情,被朱元璋下令,仍「勿徵」。 第一件逆了龍麟的大事。開玩笑,朕的故鄉就算千秋萬代都不徵稅,又如何!竟敢跟朕計較這丁點小稅。 當了中書省右丞高官,反不懂朱元璋心情的楊憲,於是,便有考驗楊憲的第二件事。 ……… 不過,在考驗之前,朱元璋還得先進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將「眾所皆知當不知」,在體制上看不見的黑單位「特務機關」,拱衛司(都尉司)從楊憲手上給獨立出來。
原本楊憲的特務機構,主要負責的是監視文官,因為文官相對比較穩定,就算人員有所遷調,所在「地」的眼線不用特別更換。 武官部分,則是在朱元璋的親衛軍、拱衛司之內,設置七品的管領校尉等小職位,但掛在都督府之下,隨軍調動出征,隨時監控。 楊憲是文職官員,雖支援後勤,但要調派軍隊的眼線,比較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朱元璋藉機會,擴大特務機構,在六月底,改置為親軍都尉府,管左、右、中、前、後五衛軍士,由自己實質掌控武官部分,又設置了儀鸞司,將文職的監控部分,也一起併了進來。 名義上,楊憲還是特務頭子,還覺得自己權力變大了;實際上,改由朱元璋可直接掌控一切偵察、監控事務。 而這「親軍都尉府」及「儀鸞司」,便是後世鼎鼎有名,名留千古的「錦衣衛」前身。 朱元璋本就非常勤奮、精力過人,等掌握一切偵察事項後,便是楊憲第二次考驗了。 考驗什麼?考驗楊憲的心志! 怎麼考驗?再升楊憲的官職,由右丞「扶正」成為左丞,也就是準宰相之位。 為什麼說是「準宰相」?因為真正的宰相位是「左丞相」,不是「左丞」,少個「相」字,就差十萬八千里了! 居左丞相、大宰相之位的李善長,告病休養,官位次高的右丞相,也就是大將軍徐達,基本上武將的文職都是掛名的。接下來便是平章政事、常遇春,「薨逝」後還沒補上,往後也沒補上,就特別留給常遇春。再接下來便是左丞,再次為右丞。 楊憲由右丞升任為左丞,成為「實質」宰相掌握大政後,該說是更「囂張跋扈」了! 便有先前提到的,詆毀原左丞汪廣洋,以致免職、告老還鄉。退居老家高郵,還不夠,上書要再將之遷調去海南。 汪廣洋在劉基眼中,給兩個字的評語:「褊淺」殆甚於憲;也就是說心地狹窄,見識淺薄,大概比楊憲更嚴重吧! 不過,因早在朱元璋(十五年前)攻下太平城時,就跟隨著朱元璋,協助李善長做後勤工作,雖然「褊淺」,可卻依命行事、任勞任怨;不算是朱元璋身邊的「紅人」,但也算是李善長「淮西集團」這邊的人馬。 汪廣洋被放逐,讓還在下面當參知政事的胡惟庸,心有戚戚焉! 诶!是警戒心大起,趕緊向告病的李善長建言,此人(楊憲)非除不可,否則集團人馬要去了了了! 最重要的是,隱密的特務事項,楊憲對朱元璋交代不清,尤其當年「大宋皇帝」韓林兒溺死瓜步的事件,楊憲還拿來說項,更是犯了朱元璋的大忌。 「心志」考驗不過關,對朱元璋來說,已不是「非除不可」,是「非死不可」! 可憐的特務頭子楊憲,看著自己手把手建立起來的錦衣衛「前身」,還沒正式掌權,就身死命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