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条 逃离
“目前的结果显示伤口细胞的异能因子含量极低，这应该是愈合缓慢的原因，但是在受伤之前，你的细胞各类指标正常，再结合何菀宁和裴湘的状况，我们初步估计是基因控制下的细胞衰变，或者说是基因缺陷。” “实验研究怎么样了？” “还在进行中。我们需要让实验体受到多次流血性外伤，在这过程中，实验体多次剧烈的反抗导致研究员多人伤亡，这种人力财力的双重消耗导致实验的进度很缓慢。” “辛苦了。” 宁玉戴好口罩，跟随医务人员从医院的诊断室回到住院部楼下的公务车里。 今天照例在猎鹰基地的医务人员的陪同下，前往军事医院进行全面体检，顺带收到一个不太乐观的消息。 宁玉打开通讯器，查看了军事医院与猎鹰基地之间的市区地图，然后把这些地图画面截图下来，同时把手机格式化。 格式化后的手机空无一物，她通过蓝牙把地图截图发到手机里，然后拔出手机卡，关掉通讯器。 虽然手机也有定位，但是总比随时随地发送位置的通讯器宽容多了。 “前面是商业区吗？”她问。 陪同她前来的医务人员坐在副驾驶位，回答道：“是的，千喜商业区，有很多办公文化的咖啡店。” 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几十辆车纷纷停在斑马线后。 “现在是接近下班时间，车辆挺多的。” “没关系，待会我们走环城高速会很快。”护士小姐以为她有些不耐烦，正耐心安抚的时候，车锁打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抱歉，希望你们不会被扣工资。” 宁玉微微一笑，推开车门向斑马线上跑去，很快混入过马路的人群中，留下目瞪口呆的司机和护士。 今天因为出门，她特意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此刻混入坐满白领的咖啡店中，一点也不奇怪。 不出意外的话，卫祈和卫明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们第一时间会查看通讯器的定位，但是通讯器被她放在公务车上，毫无用处。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军队联系移动运营商获取她手机的位置，但是那需要一点时间，而她必须在这点时间内找到一辆可以离开的不显眼的车辆。 宁玉转头看着司机和护士在商业区的街道里慌忙寻人，拢了拢碎发挡住自己的侧脸。 “来了咖啡店怎么不点杯咖啡？” “江先生。” “太客气了，你和媛媛同龄又是朋友，叫我颢哥就行。” 江颢扬起笑容，扫码点了一杯蓝山，“你要喝什么？纯美式还是摩卡？” “纯美式，不加糖。”宁玉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车钥匙，“颢哥在这里工作？” “来看看自己的店。”江颢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媛媛。我们今天去医院体检，回去的路上看这里环境不错，想来喝一杯咖啡。” 宁玉语调流畅地撒谎，“但是她路上看到一个熟人，就在路边聊会天，等会就上来……哎，我手机震了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江颢没有怀疑，“去吧。” 她进到洗手间之后，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里，一身轻松地出来。 “刚才是媛媛的电话。”她脚步匆匆地回到座位上，略显焦急地说，“她的包被偷了，她的朋友帮忙报了警，现在她已经跟警察去警局调监控了，我得去找她。” 江颢拿钥匙站了起来，“我也跟你去。” 两人急忙找到电梯，去往地下一层。 电梯里两人静默无言，留给江颢一些思考的时间。 他也不是傻的，一开始因为宁玉的身份而不会怀疑，再加上对江媛媛的担心，所以行动比脑子快了一步。 可他静下来稍作思考，便想到宁玉话语里的漏洞，最明显的就是，媛媛跟他提起过，她们部队进出限制很严格，若是得了批准请假出来，她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他。 至于宁玉所说的，出来体检顺带喝咖啡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叮。”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你欺骗的目的是什么？”江颢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宁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停车场里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映出她眼里癫狂的光芒。 “别废话，不想江媛媛死，就给我开车。” 她明白，对于江颢这样有脑子的人，决不能用他自己的生命威胁他，那会让他脑子高速旋转寻求逃生或者反杀的机会，所以，只能用他在意的人作为筹码，他才会更加顾忌。 果然，收到威胁的江颢沉下眉目，却没有作出反抗，“好。” 车钥匙扭动，驾驶位的车门随之被打开。 江颢正想拔出钥匙的时候，宁玉握住他的手。 “你可以走了。”她说。 “你想干什么？”他的脸上不再是随性的笑，而是凝重的探究。 她慢慢将他的手从钥匙上分开，然后亲自把钥匙拔下来。 “威胁结束，现在你是自由的。”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生疏地启动车辆。 江颢的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麻绳。 车窗被拉下，露出她的亮晶晶的眼，“我也是自由的。” 发动机响起轰鸣，车辆很快驶离停车场，与一辆公务车擦肩而过。 江颢站在停车位旁，拨打江媛媛的电话，但是打了几次都没有接通，最后好不容易接通了，他身后恰好响起熟悉的声音，“哥？你怎么在这？” 绿灯亮起，宁玉把油门踩到底，冲出商业区的范围。 猎鹰方面已经查到手机的定位，但是想要拿到咖啡店的监控又需要一点时间，几乎是一环扣一环地，给她留下通往自由的机会。 也许是自由，也是更大的牢笼。 她伸手关闭车上自带的定位系统，手上转起方向盘，驶入环城高速。 王彦带领的恐怖组织计划从京西区和京南区撤离，进入安北省，再从安北省进入洛南省。 安北的大部分区域仍是安全区，丧尸潮被控制得不错，后续撤离的群众都被安置在这个省，但是洛南则有一半的区域都是丧尸区，就算在安全区也分布着不少的丧尸群。 即使现在已经研究出病毒特效药，丧尸区依旧在扩大。 军队进行的收复计划在初步阶段只是针对物资丰富的大型城市，因为很明显，撤退进入安全区的人越来越多，物资消耗越来越大。就怕在丧尸潮吞没这个国家之前，安全区的群众已经因为拿不到救济粮而饿死了。 不过，那都不是宁玉要考虑的问题，她现在要做的，是怎么用食物和物资把车里的空间填满。 末世前的野外求生节目看过几次，但是可没人教她怎么在安全区抢劫。 “汪汪！” 车辆驶入京郊农村，溅起一片灰尘，把村口追蝴蝶的小狗气得嗷嗷叫。 京郊的农村大多都是京都蔬菜市场的供应地，地势平坦，道路四通八达，重点是，没有那么多的交通监控。 宁玉顺走了不少红薯、土豆，后来一看被她弄得脏兮兮的车后座，顿时觉得头疼。 “汪！”刚才被车尾气喷了一脸的小狗气冲冲地咬上她的裤脚。 “你咬我，你待会就变成异种狗。” 兴许是“无官一身轻”，她说话也带上几分轻松的语调。 “汪汪汪。” 她攥住小狗的后颈rou，把它拎起来打量，小狗的短腿扑腾着想挣脱，把她逗乐了。 “你想当我的备用粮？”宁玉轻笑着把它放下，没想到它一个蹿跃，跳进车里。她也不介意，直接把车开进村子的一个角落里，给它留了门，然后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开始偷偷摸摸地扫荡。 没想到等她扛着锅碗瓢盆回来的时候，那只小狗还在副驾驶位上。 “行，那你就跟着我了。” 宁玉摸了摸狗头，启动车辆，继续往南开去。 “我给你起什么名字呢？” “汪。” “小旺？太土了。” “汪汪汪。” “二狗子？没文化。” “汪呜~” 狗子在副驾驶位上翻了个身，露出脏兮兮、圆滚滚的肚皮。 “滚滚，这个怎么样？” 她伸手挠了挠它的肚子，它却轻轻咬了一下，又伸出舌头细细舔舐她的手指。 车辆驶出村庄，暴露在空旷的田野之中。 宁玉虽然失去了异能者强大的自愈力，但她的五感依旧远比正常人还要敏锐，所以当她在后视镜里看到天空中一块极小的黑点时，她立马反应过来，将油门一踩到底，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下一处村庄。 直升机的螺旋桨高速旋转，杜章言和江媛媛时刻关注着显示屏里的景象，直到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进入摄像机的视野。 江媛媛打开江颢传给她的车辆外观图，做了一番对比。 “太远了，能不能追上去？”她问。 “可以。”卫祈坐在驾驶位上，按了几个按钮，直升机的速度再次加快。 杜章言微微挑起眉头，他并不熟悉直升机的cao作，但他知道，卫祈没有把速度拉满，可即使如此，直升机要追上一辆未经改装的私家车依然轻而易举。 “那辆车进村停下了。”江媛媛说。 农村的楼房大多还保留着依循风水而建的习惯，所以宁玉选了一栋坐北朝南的楼房，把车停在路中间之后，下车敲门。 楼房刚好挡住了来自北面的阳光，以及天空中的视线。 “来了来了，谁啊？”大门被一位满头大汗的阿爷打开，一脸疑惑地打量她，“小姑娘，您找谁？” “大爷，我是城里来收菜的，路过你们村，见那一尺花白菜长得好，就想来谈谈生意。” 宁玉熟练地组织自己想要的表情，这几天演戏多了，倒也越来越习惯。 大爷没有多疑，看她衣衫工整，双手沾泥，估计一路上看了不少菜园子，连忙把她领到院子后。 “姑娘啊，你要买花白菜，找我莫老头就是找对人，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我家地窖挖得又深又大，藏着几千斤的花白菜，就等着入冬之后高价卖一笔。今个你来早了也不要紧，老头子给你九折，等你下次来再给你打八折。” 宁玉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当他把地窖钥匙拿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惊讶地说，“我的钱包放在车上了，你等会。” 莫老头不明所以，站在地窖口等了一会，也没见她再回来。 “这小姑娘去哪了？”他挠了挠半百的头发，走去前院。 在他离开之后，宁玉从楼房里走出来，身上早已不是之前那一身整洁的衬衫，而是一套大红花的乡土服饰，头上还扎了一个粉红色的布套，遮住整个脑袋。 远处的天空隐约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她蹲在地窖口，用寒冰做了一个钥匙，很快打开地窖，躲入其中。 地窖的味道不算难闻，但是由于常年不通风，氧气含量极低，宁玉不得不强迫自己放缓呼吸的幅度和频率，缩在黑暗中。 等到莫老头回来，发现地窖被打开，他郁闷地掀开盖子往里瞅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就把地窖锁上。 “那小姑娘说什么没带钱包，估计找借口去看别家的花白菜了，车就停在路中间，挪都不挪一下。” 他嘀嘀咕咕地说，搬来一块石头压在地窖盖子上。 这时，前院再次传来敲门声。 “哎！来了！”他一开门，对上两个年轻的面孔，“你们俩，有啥事？” “大爷，打扰一下，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过？” “有啊。”莫老头老实巴交地说，“她来买菜的嘛，但是她说钱包丢了，应该去路上找去了，也可能去别家看白菜了，我哪知道。” 杜章言和江媛媛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说明没发现宁玉的磁场。 “抱歉，打扰了。” 两人又问了几户人家，都说没见过什么年轻的女人，他们只得又去找莫老头。 “都说了，她走了就没回来。”老爷子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天色也晚了，我还得给我家婆娘做饭，你们没事就赶紧走吧。” 大门再次被关上，江媛媛揉了揉眉心，杜章言则是接起电话，“卫队……我们发现有一户人家见过宁玉，但是宁玉在村子里消失了，媛媛没有发现她的磁场……那位老爷爷没问题……好。” “队长说什么？”江媛媛看他。 “他说他已经联系了拖车公司，等会有人来把你哥的车拖回去，另外，直升机的燃油还剩三分之一，问我们还要多久。” 京郊这片区域交通监控很少，所以从下午三点开始，他们就分成两个小组驾驶直升机进行地毯式搜索，现在是傍晚七点，再拖下去，直升机的燃油就没法支撑他们回基地了。 “走吧，不用叫拖车公司了。” 江媛媛看了一眼车里的狗子，“她一定就在这，我们一走，她就会继续驾车离开，拖车公司来了也白来。” 杜章言不置可否，“再见就是敌人，还不如不见。” 直升机的轰鸣渐行渐远，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宁玉神志昏沉地爬上木梯，将手抵在盖子上。 长时间的低氧和高浓度的二氧化碳开始引起身体的生理反应，她若是再待下去，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躲在地窖是不得已的决定。异能者精神力极为敏锐，想要躲过江媛媛的探查只有躲在一个接近或者完全封闭的空间里。 把自己变成冰雕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说没有呼吸孔能撑多久，刚生成的寒冰附带她的异能因子，依旧能够保持微弱的异能磁场，江媛媛只要把精神力扫过一遍就知道这是她。 宁玉cao控寒冰从盖子的缝隙里延伸出去，然后钻进石头底部，把石头慢慢顶起来，直到它翻了个滚，离开盖子上。 冰块比石头轻多了，她再接再厉，寒冰继续延伸，钻进锁孔里，顺利把锁打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盖子，终于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 好香，好香的饭菜。 饭香给了她动力，三两下爬出地窖，瘫在地上。 “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了？”房子里传来一声问询。 “刚才来了个想买菜的，又走了。” 宁玉恢复了一些体力，坐起来，把寒冰从锁孔里抽出来，然后把这些冰块都扔进地窖里，把盖子上的东西都恢复原样。 “你个老头子，就这么放人家进来，你怎么不知道她是调虎离山，来偷东西的。”一位妇女拎着菜筐来到后院，在地窖盖子边瞧了瞧，“这怎么有水渍？你抻鼻涕甩上面咧？” “乱讲话！你还吃不吃饭了，一回来就像皇帝一样，东看看西看看，生怕你江山少一寸呐？” “我还巴不得我是皇帝，你这老头子年纪大了还不给人讲毛病了……” 交谈声渐渐远去，围墙外的宁玉捶了捶钝痛的脑袋，扶着墙壁站起来。 夕阳落在平静的村庄上，直到发动机的声响打破这片平静，一辆黑色私家车再次出发，向更远的南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