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看似诚意十足的谈判
自冒险者队伍大败之时起，这几天之内低语森林西北部分连日的阴雨就一直这么断断续续的。不管是因为出乎意料强大的敌人还是这恼人的天气，驻扎在翡翠河畔的冒险者们都很难有什么美妙的心情。好在克兰德在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且着手开始实施不久，安德拉芮的年轻领主就已经做出了回应。 原本克兰德还以为自己想要匆匆结束这场闹剧的意图会遇到一定程度的困难，却没有想到敌人追求和平的意愿似乎也是同样的积极。毕竟战争的主动权一直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中，没有在一开始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于谈判的过程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这种近乎于热情的态度甚至让年轻的冒险者领袖觉得统领安德拉芮的深渊之子根本不像是人类队伍之前所面对的难缠对手——一名各方面都似乎十分优秀的领袖。 然而对方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这么凭借着与精灵王国的亲近关系将平地而起的安德拉芮建设成这样一片商业繁华，拥有强大武力的成熟领地，并且在几次有限的交锋之中将己方这群统属混乱的冒险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克兰德不能肯定这些手段全都源自于那名传闻之中的年轻魔王，但作为对手，安德拉芮总的来说让他觉得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谈判的地点被定在翡翠河中央，由一艘安德拉芮的平底驳船充作场地。作为用于装载货物的拖拽驳船，谈判场地除了密封的防水舱以外甚至连一般的船舱都没有，平时堆砌货物的甲板上更是一览无余。由于连日的阴雨，再加上源自南方遮雾山的丰沛水源，翡翠河的水位和水流速度在近段时间之内都有了较大的提升，于是作为谈判场地的驳船不得不使用船锚才得以安稳停留在翡翠河中靠近人类一侧的位置。与河对岸异族士兵们的营地相距近千公尺，同时又照顾到了人类一方渡河工具简陋的劣势，这样的谈判场地，似乎在这片森林里很难有什么其他场所能比这艘驳船更能显示出安德拉芮的诚意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安德拉芮一方的大船将异族的谈判人员送上了头一天就已经停驻在河中间的驳船。而这个时候，人类一方的头领们同样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使用简陋的木筏在这种情况下渡河很难说会不会因为河中激流而遭遇意外，但如果将这段距离缩短到一百公尺左右，那么cao筏的冒险者已经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把控住这其中的风险。 还隔着好几十步的距离，克兰德就能看到驳船上的那些异族人，他们如同约定的一样，没有穿戴那些威慑力十足的厚重铠甲，明面上也没有携带什么看得见的武器。 然后人类头领便看到了那个被人群隐隐簇拥在中间的年轻人。 他有着一头明显经过特别修剪的短发。所谓的短，也不过只是相对那些将头发扎在脑后的精灵游侠而言，比起冒险者们便于清洁却很少修剪整齐的寸头，那名有着黑色瞳孔的年轻人就显得十分贴近人类的贵族做派了。一身裁剪得体并且十分贴身的黑色衣装，除了几颗似乎是由黑色宝石制作的扣子，简单到简直让人觉得过分的衣着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同人类贵族那些花样繁多的领结、袖口、绚丽彩色扣子一比，人群中间的那名年轻男子或许显得有些寒酸。但不知道为什么，克兰德却觉得那个从面相上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远比一些讲究做派的人类贵族要顺眼得多。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以及这独特身份所映射的优秀能力？克兰德也不能肯定。 包括年轻的安瑞克在内，冒险者头领们对于对面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几句简单的描述，对面二十名异族人对于他们的身份却足以称得上了如指掌。除了队伍之中几个身高体壮、应对“突发情况”的好手，深渊之子手中的资料有所缺失以外，也就只有那个全身都罩在黑袍之下的“小个子”让人捉摸不透了。 情报主要源自那五百多人的冒险者俘虏，不过审查官和见习斥候们搜集的主要情报大多针对各个人类头领。就像“厉鬼”阿道夫，仅凭样貌安德烈身边的护卫就有足够的把握确认他就是这群人类之中最危险的那一个。在场的不管是精灵游侠、还是魔族、兽人、矮人战士，全都认为一切尽在深渊之子的掌控之中，因为无论是场地的选择、还是不许携带武器装备的约定对于他们来讲都并不重要。 即使这时候天空飞来一头好奇的巨龙，啧啧称奇的告诉冒险者们，这条看似简单的驳船上实际上聚集了十九名龙裔，对面的那些人类头领大概仍然会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至于躲在后面那个身份不明的小个子黑袍，最多也就是一名罕见的术者而已，十九名龙战士可是拥有巨龙亲临也必须显现真身才能全身而退的自信！ 驳船甲板的正中间，摆放着一条长桌以及分属两边的五对椅子，这些做工精细的家具全都有着均匀透亮的琥珀色涂层，显然都是出自手艺精湛的精灵匠人之手。只是从椅子的数量上来看，作为主人的深渊之子显然没有招待太多冒险者头领的意思。 首先介绍自己的自然是作为“客人”的人类一方，克兰德、阿道夫这几名首领都在安德烈的意料之中。等待五名冒险者头领介绍过自己之后，便轮到了作为主人的安德拉芮。 “我是安德烈·格萨雷斯，安德拉芮的领主。”就像克兰德所想的那样，眼前这看起来并不如何强大的年轻男人就是统领一城的深渊之子，然而这名外表并无太多特别之处的魔族领袖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没有用上什么惊人的言论。让一些将年轻魔王想象得强壮凶狠或是阴险诡异的人类很有几分错愕。 “这是我的侍从官兼安德拉芮秘书长，利维娅·摩羯，精灵代表亚瑞特·星火……” 依次介绍过身边将要入席的几人之后，双方终于就坐。除了矗立在深渊之子身后那外表异于常人的高大魔族战士，安德拉芮的队伍之中最为显眼大概就是安德烈身边的年轻魅魔了。 这名黑发紫眸，身形妖娆的侍从官几乎让粗鄙不堪的冒险者看直了眼睛，不说那即使放在精灵之中也显得极为出色的容貌，光是她那贴身剪裁的干练裙装就让站在后排几名许久没有碰过女人的家伙暗吞口水，虽然利维娅的短裙实际上刚刚露出小腿肚而已…… 谈判正式开始以后，桌面上的局势反而乏善可陈。 “为了我们双方之间的争端能够真正平息，我希望安德拉芮能够为我们提供足够用于回到城邦的粮食……”虽然克兰德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很不靠谱的要求，但是作为冒险者一方利益的代表者，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总归要摆出一副十分强硬的姿态，张大嘴去同对方讨价还价。 “这样的要求是对我们的侮辱，安德拉芮所有的公民都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深渊之子自然也是一副怒火上涨的样子，只是和他那表演功底卓越的对手不同，安德烈对于对方敢开这种口，是真的很生气，虽然他初略一想就已经明白这只是对方的一种算计。反倒是深渊之子身后的蛇魔沙瓦隆和角魔贝里昂瞪着凶恶的眼睛差点忍不住想要动手，可是因为他们殿下临行之前所作的交代，两人也只是用表情表达着自己的强烈不满。 然后毫无营养的扯皮就这么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慢慢的朝着精神萎靡的方向发展…… 直到双方开始就应该收留多少冒险者在安德拉芮工作，以工薪偿还借贷给人类队伍的粮食，谈判的氛围才终于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精灵不允许我们在森林中狩猎的做法实在是太过霸道了！如果不是因为食物的问题，我们很可能并不会与安德拉芮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克兰德依然强调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观点，却让谈判者身后经过好几轮催眠、略显单纯的矮人战士立场开始动摇起来。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精灵王国自几百年前开始就一直不欢迎你们人类！你们纠集这么多人跑到翡翠河谷心怀不轨，最后变成这样的局面纯属咎由自取！”安德烈毫不示弱的以激烈的言辞反驳着对方，连他本人都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入戏了。 然后漂亮的侍从官开始面无表情的建议大家中场休息一会儿，好卯足精力之后对接下来的细节事项作出进一步确认。 于是在桌前坐了一个多沙漏时的几个人开始陆续起身，各自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安德烈趁着这个时候在没人注意的当口同克兰德轻轻的握了握手，然后年轻的冒险者头领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粘到了自己的手掌上。 心有所感的克兰德，在起身以后与同伴敷衍了几句，便背着众人的视线不懂声色的打开了手中的纸条，上面简单明了的写着一个名字——克丽丝·安瑞克。 尽管早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当对方真正摆明自己手中筹码的时候，克兰德还是免不了心中一沉。冒险者队伍的利益，他可以装模作样的假意争取一番，但是对于他那个年轻优秀的meimei，克兰德却无法做到轻松应对。年轻的冒险者领袖抬头看向被异族卫士们围绕在中间的深渊之子，对方手中捏着一只不起眼的盒子，正在冲他微笑。 “我私下再去试探一下那位殿下对于向我们开放工作岗位的态度。”克兰德向着身边的同伴说完这句话，便阴沉着脸朝那群安德拉芮的异族走去。 “我陪你一起？”阿道夫的建议换来盟友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面容骇人的冒险者头领紧紧的盯着走向敌人阵容的年轻同伴，直到克兰德与深渊之子一起走到另一边，稍稍远离了那些异族战士的位置，阿道夫才稍稍的放下了戒备。 单独呆在一边的两名年轻领袖似乎正在平静的交谈着什么，忽然一直都很平稳的驳船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轻微晃动了两下，似乎是因为湍急的流水拉动了面积宽阔的驳船。 “殿下！？”年轻魅魔突兀的尖叫令船上的众人皆是一惊。 刚刚把握住平衡的阿道夫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到克兰德正一脸惊怒的揪住了安德拉芮年轻领主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