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白露为霜

    进入府衙之后，清夙应该也是隐身了，任我左顾右盼都看不到他，正当我犯愁之际，阿无轻点了一下我的太阳xue，我正疑惑之时，却见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清夙。

    清夙一个转身便拐入后堂，我们也赶紧跟上，我们跟着的那群道士也已经脱了原先穿着的道袍，换了身衙门捕头的衣服，拐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书籍陈设，公文堆积，书案后面坐了个羽扇纶巾之人，此刻正皱着眉头思索案上的公文。

    “大人，已查清江府确有密道。”为首的一人说到。

    听见这话，那书案之上执笔之人方才抬头，“如何？”

    “属下趁乱探查一番，丢失的军饷尚在。”

    听这话，书案之人大声说了句好字，从怀中掏出个牌子，“我这就去宫中请旨，请圣上彻查，尔等带上府衙全部官兵，围困江府，切莫让他调转罪证！”

    说着便唤了人来更衣，他走的极快，好巧不巧的就撞到了清夙，这一撞，清夙身上的隐身符就叫他给撞掉了。凭空出现个人这件事，属实令人吃惊。

    还没待清夙反应，那群捕头已经将清夙按倒在地，任他如何挣扎，硬是没有挣脱开来。

    “大人，此人是江府请的捉鬼道士！”其中一位捕头道，“此人有妖术，他用火烧了江府的厢房。”

    这事清夙委实冤枉了些，但他也是个讲义气的，并未将我们供出来，而是慌忙解释道，“大人，在下虽是道士，但也是非分明，绝不助纣为虐。”

    他突然出现，已经让人生疑，此时的解释尤为的苍白，那大人看着清夙道，“先压入大牢，择期再审。”那大人想了想，“他既凭空出现，想来本事了得，捆的严实些。”

    清夙便是这样被捆走了，我见他四处张望，估计是在寻我们，但我想也就是捆一捆，问题不大，便亦没有救他。

    “还跟吗？”阿无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们在他府中逛逛，等消息就成。”话刚说完，就听见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噜的，现在已过了早饭时间，我此刻又是人身，疲劳饥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便拖着阿无向后厨的方向走去。

    人在饥饿的时候，是能清晰的知道食物是在哪个方向的，这一点此刻的我尤为能够证明。

    我看着后厨那锅炖着的鸡汤的时候，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刻厨房只有一个小丫头在看守，阿无挥了挥手，那小丫头便开始瞌睡起来，我走了过去闻了闻，那鸡汤浓厚，刚刚好，便端了过来，取了勺子便开吃。

    “你如此这般不问自取，不怕噎到？”阿无亦坐到了旁边，我取了个碗掰了个鸡腿给他，他摇了摇头，表示他不想与我同流合污。

    “我欠他们家这一饭之恩，来日定会从其他的地方还回去，既然都要还回去了，那吃起来自然没什么顾虑。”我见他不吃，便拿起那鸡腿啃了起来。

    我是打着饱嗝喝完这碗汤的，饭后我将这些骨头残渣收了，端着盘子就走。

    “你这是作甚？”

    “我们要是在这里吃了，那小姑娘不得挨一顿打？”我指了指那昏睡的小姑娘道，“我自有妙计。”

    片刻之后，阿无看着那盘鸡骨头回头问我，“你的妙计就是这个？”

    我看着那送子娘娘神像下方的鸡骨头点了点头，“总要有人背锅不是，送子娘娘向来宽宏大量，绝对不会与我这小小孟婆计较，况且，就算要怪罪，我上面还有府君顶着，自然也怪不到我头上。”

    须臾，有人进来，一妇人被簇拥着进来，那妇人虽衣着普通，但气质非凡，她身侧的一个年级大的妇人率先发现供香台上的鸡骨头，大惊，“这是哪个短寿死的将偷吃的鸡骨头放在此处？”

    众人也见此场景，皆是大惊失色，那中间的妇人倒是极其镇定，“莫要惊慌，拿掉便是。”

    “夫人，此乃冲犯神灵，定要大罚！”那年纪大的妇人怒道，“且让前院的铺头将这小贼打上几个板子，还请神明莫怪。”

    “这就是你想的妙法？”阿无在一侧嘲讽道。

    我尴尬的咳了咳，“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莫慌莫慌。”口中说着莫慌，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打鼓，我倒是好脱身，切莫连累那看汤的小姑娘受难。

    正当我踌蹴之际，就听到那老妇人跪倒在神像前，喃喃道，“送子娘娘，切莫因此怪罪顾家，”说着说着竟然声泪俱下起来，“顾大人一家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呐。”

    那夫人伸手将这老妇人扶起，用手中的绢帕替她擦了擦泪水，笑道，“老嫂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如此伤心。”

    “顾夫人，这送子娘娘眼瞅着就要供奉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眼看就要成了，却出了这档子事情，老妪替夫人感到委屈呀。”

    说着那老妇人便哭了起来。那顾家夫人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即是安慰，又是自嘲的道，“许是我命里注定无儿无女，这是我自己的命，与旁人无关。”说话间，竟然也不禁落泪。

    看着眼前场景，我看了看香案上的鸡骨头，很是自责。

    “她命中无子，这件事就算她供奉七七四十九天的送子娘娘，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此事与你无关。”见我低着头，阿无宽慰道。

    “唉，”我叹了口气，“怎么能说无关呢，本来她还有个念想，现在好了，连着基本的愿望都被我毁了。”

    这顾家果然高效，很快就揪到了那看汤的小姑娘，我本已做好了，要替那小姑娘挨一顿板子的打算了，那顾家夫人宽厚仁慈，竟然只是关心了那小姑娘看火的时候打瞌睡有没有被烫着。

    见如此，倒不如我就将啃完的鸡骨头仍在厨房，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唉，负心薄幸的子孙满堂，心地善良的一子难求，这世道真难。“

    我摇头道，如今欠了他顾家一碗汤，日后不还回来，委实心难安。

    我们溜到了顾大人的书房，他书房上贴着门神，我对着门神闭眼小声祷念道，“门神大人有灵，如今我进去绝对不是为了盗窃之事，若要去九重天上告状，请告到泰山府君头上，此事与我没多大关系，皆是府君委派的差事，不得不入。”

    这种官衙之地，速来有神明看守，我今日虽没见着，但也防止他日这神明找我麻烦，如此相告，一来他们听到泰山府君的名号，告我的时候要掂量掂量，二来，就算要告我，也自然有我们府君顶着。

    对此事，阿无嗤之以鼻。

    这书房堆了满满的案宗，既不能让人看出有翻过，又要找我需要的东西，委实为难的很，好在经过一番翻找，还是让我找到了一些信息。

    “这顾大人果然与李荷是同乡。”我捧着手中顾大人的谴令说道，自从我听这知府大人姓顾之后，便隐约觉得不简单，他原是姓顾名伯符，与李荷都是浔阳人氏。

    正当我想再找些有用的信息时候，顾大人竟然回来了。我赶紧将东西放好，拉着阿无躲在门后，好在他只是路过书房，并未踏入。

    阿无伸手拉我，示意我两此时已经隐身，我便听门外四处无人之时，离开书房。

    顾大人一路高呼着夫人，一边将手中的官帽递给了身侧的护卫。

    顾夫人见自家相公回来，连忙让人将热在炉灶上的饭菜端了过来，与顾大人一同入餐。

    “难得见相公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幸事，可否与我讲讲？”顾夫人替顾大人盛了一碗饭，又摆了汤问道。

    顾大人果然高兴，一口就将那晚汤喝完，“娘子，那江季怀被拿下狱了！”

    听此话，顾夫人亦是开心起来，“当真，”见得到自家夫婿的肯定，顾夫人脸上是难掩的高兴，“真是太好了，李家jiejie在天有灵，亦可安息！”

    说着，她双手合十默默祷告，听闻此话，顾大人的脸色变了变，满脸惋惜之情不可言表。

    顾夫人祷告完睁眼，眼中泪水溢出，“当真是天意弄人，我们四个本是同乡，相公与那江季怀更是同窗，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那江季怀竟是个抛妻弃子、罔顾伦常、营私舞弊，不顾百姓死活之徒！可怜李家jiejie一生凄苦，竟嫁了个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委实可惜。”

    顾大人长叹一口气，拉着顾夫人的手安慰道，“好在江季怀已经伏法，这恶人，自有报应。”顾大人伸手替顾夫人擦去眼泪，他眼中尽是疼惜，“等案子定了，你我夫妻二人去她坟上上一柱香，以告慰李家娘子在天之灵如何？”

    顾夫人点头，道，也好。

    偷听到此，我大概知道李荷口中为她立坟的陌生夫妻是谁了，想来是多年不见，年岁渐长，她没认出来替她立坟的竟是故人。

    吃过饭后，顾大人就一头埋进书房办公，批阅公文，他极其认真，这种姿态，我上一个见的还是泰山府君，想来他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了，这样的好官却无子嗣，委实可惜。

    我本想等他批完公文，我再去翻找，不成想这顾大人实在是批阅起来废寝忘食，我也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待我在阿无怀中睁眼的时候，顾大人也刚好放下了笔，不知何时他竟然花了一副画，那画中荷花莲叶相连，很是传神。他看着那副画发呆，月光洒下，他似乎在思念某位故人。

    许久，他将画卷起，双手背后的拿着，渡步走到院中，此刻月亮高挂，月光照的整个院子都如银沙铺地一般，他走着走着突然唱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唱着唱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墙角，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蹲下来，他双肩抖动，竟然是在哭。

    我余光似乎瞥见一个人影，细看之下，原是顾夫人披着外套站在不远处，月光下，她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未上前安慰。

    “还找吗？”阿无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