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父女相见
盐政衙门后面便是内宅，此时热闹了许多，因为久居京都的林家小姐突然回来了。 此前因担心走漏消息，林如海并没有将实情告知女儿，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回家。虽然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欢喜，毕竟已经三四年没见。心情激动之下，林如海无法继续装伤，亲自走出房间迎接。 “爹爹！女儿好担心你！”林黛玉见到父亲时，本来预想的情况是他躺在病床之上，不料竟然好端端的，大喜过望，猛然扑了上来，小脸上全是泪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玉儿长大了！”林如海兴奋的将女儿拉近身边，看了又看，不想错过细节。口中喃喃，眼含热泪。 “玉儿莫哭！为父无碍，为父无碍！”见女儿流泪不止，林如海慌了手脚，忙拿手绢给她擦眼泪。 得知父亲无碍，黛玉顿时松了口气，小脸上虽挂着泪花，却笑得格外灿烂，挽着父亲的胳膊左摇右晃，撒娇卖萌的说道：“父亲既然无事，也该告诉玉儿一声！你知道不知，玉儿都快被唬死了！” 说着，眼睛泛红，可怜极了。 林如海心疼至极，抬手摸摸她的头，将丫鬟下人等挥退，领着女儿进入房间，这才神色无奈的苦笑道：“为父也是有苦衷的，这可是欺君之罪，怎么敢告诉你？倒是你胆子不小，就这样风风火火回来了，也不怕路上出事！” 黛玉得意的昂起头，清脆发笑，说道：“路上能出什么事？女儿可是乘坐巡盐钦差的官船来的！难道还有人不长眼，敢招惹他吗？” “哦？”林如海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说的可是柳湘莲柳二郎？” “嗯！不是他还是谁？”林黛玉点点头，说道：“他去见迎候的官员了，不久前才与女儿分开。” 林如海一时有些踌躇，他装病之举，实际上就是为了推卸责任。本想着全然不管，继续装昏迷，成败好坏全看钦差的本事，现在却不能了。倒不是顾忌亲戚关系，而是此人和女儿显然关系亲密，恐怕很容易便能从她身上看出蛛丝马迹，到时揭破，反而不美。 一时间，林如海心思杂乱，拿不定主意怎么对待柳湘莲，便问道：“玉儿，据你所见，这柳二郎如何？” “如何？爹爹问的是什么？”黛玉觉得父亲的话问的没头没脑的。 “你随便说说。”林如海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林黛玉蹙着眉，微微仰头，思索着说道：“柳哥哥虽然不是正经读书人，但是极聪明的！他写了不少戏本子，想出来许多花样，很受欢迎。本来戏园子开得好好的，突然有天就做官了。” “突然做官了？”林如海莫名其妙，天底下还有突然做官的？这叫什么事儿？ 林黛玉便将听到故事缓缓道来：“据说呢，最开始是柳家有人算计他，请他去给太上皇唱戏，太上皇果然很满意，便想留他在太安宫做供奉。可柳哥哥毕竟不是伶人戏子，于是当面拒绝了。” “当面拒绝太上皇？”林如海大感不可思议，果然是个胆大包天的！问道：“太上皇没生气？” 林黛玉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生气了，要不然也不会派他去辽东打蛮子。” 林如海只觉得脑子混乱，接着问道：“那他怎么没去辽东，反倒做了文官？” 林黛玉噗嗤一笑，捂嘴说道：“他说自己是独子，必须先成亲留下子嗣才好去辽东，不然就是不孝。太上皇没法子，便给他赐婚，催他快去。结果成亲时动静太大，好多勋贵都给他祝贺，皇帝知道后很是不放心，干脆派他做了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吏。” 林黛玉皱眉想了想，才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户部的照磨！” “然后呢？”林如海继续问道，心里很疑惑，小小照磨怎么就成了巡盐钦差？ “然后他便开始给皇帝挣钱呀！”林黛玉有些兴奋的拍手说道。 “给皇帝挣钱？”林如海觉得匪夷所思，这叫什么话？皇帝还需要他来挣钱？ 林黛玉振振有词：“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每给皇帝挣一笔钱，柳哥哥的官位便升上几级，要不怎么他升官快呢！” “原来如此。”林如海听了女儿的分析，这才解开心头疑惑，怪不得永隆帝会重用此子。 毕竟距离遥远，很多京都的消息传过来就变了味。外人见到柳湘莲升官极快，便想当然的以为他是有靠山，是幸进之辈。但认真想想，永隆帝并非昏庸帝王，既然他对柳湘莲如此重视，此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林如海觉得，若真的能提朝廷敛财，倒也是个人才。 “他可说过在两淮准备做什么？”林如海小心试探女儿。 林黛玉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不过瞧他的样子，是极有信心的。既然他来了，父亲又何必cao心呢？只管让他去做便是。” “呵呵……”林如海苦笑几声，事情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叹道：“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啊。” 林黛玉这时候可没有一点儿不服气，反而说道：“那是因为女儿还没见过有什么事能难住他呢！要是真让他犯了难，倒是有趣的紧。” 父女俩正在房间内说着话，下人来报说，钦差柳大人来访。 此前林如海一直对外宣称昏迷不醒，其他官员自然被挡驾。这次柳湘莲送的拜帖上，直接称他为“姨父”，乃是以私人身份拜见。即便林如海不想见，即便他继续装昏，可女儿已经回家了，没有不请对方进家表示感谢的道理。 林如海没有纠结太久，便让人请了进来。 柳湘莲刚走进后宅时，就看到林黛玉出来迎接，小脸儿上荡漾的全是纯真笑意。见她这副模样，柳湘莲顿时便知林如海的伤势应该无碍，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受伤。 待进了房间，却见林如海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面色苍白，似乎刚醒样子。他先前已经嘱咐女儿不可告诉柳湘莲实情，毕竟是欺君大罪，这时便继续装病。 柳湘莲并不见外，热切的走到床边，拱手施礼，欣喜说道：“林姨父，原本听说您重伤昏迷，小侄还一直担心，看来近日好了些？” “咳咳……”林如海听他果真喊起“姨父”来，顿时感觉这家伙很麻烦。我和你很熟吗？第一次见面好不好？要不要这么亲切！这叫我怎么好意思算计你？ “刚刚醒来罢了。贤侄请坐。”林如海有气无力的说道，“圣上可有什么旨意？” 柳湘莲暂代他之职的消息早已传到，这时问的是皇帝私下有没有什么嘱咐。 “陛下对姨父的伤情很关心，原本是要派遣御医的，但江南的医术未必比太医院差了，这才作罢。”柳湘莲道。 “唉。”林如海闭上双目，长叹一声：“臣辜负圣恩呀！” 眼见向来严肃的父亲一本正经的装病，林黛玉站在一旁瞧着，只觉分外好笑，眼睛里都是笑意。 柳湘莲自然看出来了，知道林如海至少伤势无碍，很是配合他的演出。 见到女儿乐不可支的样子，林如海知道多半露馅了，脸色顿时变了，皱眉斥道：“玉儿！为父和你表兄谈论公事，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说着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哦！知道啦！”林黛玉不情愿的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不过刚走出门口，她便转过身来，扶着门框，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笑嘻嘻说道：“爹爹，有件事女儿忘了告诉你！很重要的！” “什么事？”林如海不明所以，茫然问道。 林黛玉道：“爹爹可记得我身边有位穿白裙子的jiejie？她可是柳哥哥未过门的小妾呢！” “啊！”林如海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女儿刚回来时，他太过激动，一时没忍住，便在院内迎接。现在想来，当时女儿身后跟着两个姑娘，他只以为是两个丫鬟，毕竟全部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那里会注意旁人。 竟然是柳二郎的小妾？怎么会这样？！林如海觉得十分尴尬，这么一来，自己还有什么必要装伤？不是掩耳盗铃么？ 林黛玉调皮的冲柳湘莲吐吐舌头，蹦蹦跳跳欢快的出去了。回到家，她总算像个小女孩了。 你回家怎么带人小妾回来！而且也不提醒一声！林如海暗自埋怨女儿，也不装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了，坐了起来，苦着脸说道：“贤侄，小女不识礼数，倒叫你见笑了。” “哪里！林meimei天真活拨，极讨人喜欢的。”柳湘莲大体猜到发生了什么，也觉得好笑。林如海这样的读书人，出了这档子事儿，应该是十分尴尬的。 他转移话题，说道：“如今国用匮乏，陛下对盐课极为看重，所以委派小侄巡查盐务。不想还没来两淮，便听闻姨父遇刺，不知是否查出何人所为？” 林如海摇了摇头，说道：“刺客当场身死，现在成了无头公案。老夫原想仿照贤侄在长芦所为，整顿盐场，也有始无终，实在惭愧。” “姨父不必如此。”柳湘莲并没因此轻视林如海，而是设身处地的说道：“两淮局势与北地不同，阻力更大。姨父有此魄力，陛下得知后，已然十分欣慰。” 听着少年人夸赞自己，林如海感觉很不是滋味，自嘲道：“什么魄力不魄力的，到底是一事无成，辜负圣恩。” 柳湘莲请教道：“以您所见，要解决两淮盐政的问题，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林如海皱眉不语，倒不是思索怎么回答，而是想该不该实话实说。一见面就谈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柳湘莲行以子侄之礼，口称姨父，这是看做一家人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于是说道：“盐政便像是一张网，纵是官，横是商，密密交织，构成一处处节点，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动荡，四处反击。我只不过是宣称要参照你的模式，稍稍提升灶丁收入，便有人悍然袭击。可见早就固结一体，水泼不进了！” “姨父以为侄儿该如何着手？”柳湘莲问道。 林如海苦笑道：“如何着手？我若知道，又哪里会有今日之困！” 他看着柳湘莲，斟酌再三，终是说道：“这些人绝非任人宰割之辈，须知他们不少是太上皇的人！即便你有魄力，有皇命在身，也不能全不考虑。” 太上皇就像一头收起爪牙、暂时安睡的猛兽，若真的惹到他，究竟如何反应，那可没人知道。 “总之，断不可cao切。”林如海如此说道。 若是不相关的人，他自然不会在意，可柳湘莲却不同，担心他心焦气躁，惹出乱子，害了他自己。 “侄儿晓的，多谢姨父指点！”柳湘莲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