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雷霆一击
新建的军营占地不大，但防卫极为严密，四周建了围墙，箭楼林立，随时能够发现外来者靠近，甚至在营地外围设置了多处暗哨，根本不可能有人暗中沟通往来。 盐政官员和盐商本想借机查看，都被柳湘莲借口要组织训练阻拦住了。虽然答应盐商可以推荐人员，但是现在还属于招募期间，未经最终考核，没有正式组建。 外人不知营地内在做什么，只觉得挺热闹的。 自从缉私营成立，柳湘莲便留在营地中，似乎完全忘了正经差事。盐政系统的运转自然不会因为他的缺席而停歇，林如海在确定柳湘莲要大干一场后，虽经犹豫，最终还是选择复出，继续履职。 开完成立大会后，缉私营的生活很快发生了变化，轻松不再，变得紧张忙碌起来。 首先纯洁队伍，将这些人按照各自来源的盐场进行编组，复核身份，所有人的出身得到再次确认。于是便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自己说是来自某盐场，但是该盐场的其他人并不认识他，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冒名。又或者是恶霸jian商家的子弟或打手，被人举报出来。 对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柳湘莲很不客气，懒得花费时间教育改造，直接以刺探机密为由，统统关入早就准备好的牢房，除了需要干活时拉出来集体劳动，别想出来。 其次是思想改造。通过组织授课，分析讲解灶丁悲惨生活的原因，讲述长芦灶户如今的“美好”生活，将他们的怒火引向所有敌人——恶霸灶首、jian商、贪官，明确了斗争目标。 当然也少不了强化训练，提升战力。这些灶户子弟原本就身体强健，身体不好的招募时便被筛选下来。而且入营后良好的饮食，也让他们的身体状况迅速好转。有了明确目标，训练起来格外卖力。 武器方面有所不足，没有那么多火铳，但有足够的大刀长矛和弓箭。 训练虽然辛苦，因有奋斗目标，没有人叫苦抱怨。何况每日管饱，顿顿见rou，如同过年一般，五日一休，劳逸结合，营地内的氛围很好。 训练之余，柳湘莲也会组织他们，诉说心酸过往，形成敌忾之气。这是群可塑性极强的年轻人，精神状态在迅速变化。 由于军营是密封的，内部如何并未流传出去。许多探访徒劳无功，为此，营地外甚至倒下几具尸体，都是被税卒营用火铳打死的，罪名是擅闯营地。 不过月余时间，一只精悍队伍渐渐成型。 柳湘莲日子过的充实而安心，外面却乱哄哄的，众盐商很纠结。他们本来如临大敌，如果柳湘莲做出什么举动，侵犯他们的利益，必然会迎来反击。但柳湘莲只是讹了他们一笔钱，随后便自娱自乐玩了起来，着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至于他们要送人进缉私营的请求，柳湘莲始终没有答应，借口是时机尚不成熟，要先将缉私营cao练出来，届时他们推荐的人可直接任职。 这叫什么事儿！他们很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可是没有证据。 他们并不知道，经过一个多月整训，缉私营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动员。 众灶户子弟根据自己所知的情况，确定自己所在盐场需要铲除的对象。一两个人或许孤陋寡闻，当一个盐场内有数十人的时候，那些作jian犯科之辈，基本便被梳理出来。只要打掉这些底层，那些盐商便会失去对盐场的控制，接下来便可按照柳湘莲的意愿进行改造。 掌控源头，掌控谈判的价码，唯一和长芦不同的是，必须行动更快，做到真正的雷霆一击！ 要实施这一切，还需要一个人的配合。林府内，柳湘莲来拜访林如海。 听说他来了，林黛玉心下欢喜，急忙出来问好，面上有些不满，嗔怪道：“柳哥哥近来很忙的吗？也不来看看尤三jiejie！” 嘴里为尤三姐抱不平，实际上不满的却是柳湘莲不来看自己，待在家里怪无聊的。 听出小丫头话里的意思，柳湘莲笑道：“琐事缠身，还请林meimei海涵。” 见他认错态度尚可，林黛玉大人似的点点头，不准备与他计较，不过还是轻哼一声，傲娇的说道：“嗯，这次便原谅你了！记得多来看看三jiejie，她可常念叨你呢！” “玉儿，休得无礼！”林如海晚了一步出来，迎头便见到女儿正对柳湘莲挑刺，顿时头大，忙斥了一句。 柳湘莲cao练缉私营之事，他当然知道。虽然心里认为盐政之弊，并不在于私盐泛滥，私盐泛滥是果而非因，但几次试探询问，柳湘莲并没有说明具体打算，他也就不问了。这次柳湘莲突然来拜访，或许便是要摊牌。 柳湘莲笑道：“以前不曾见林meimei这般活泼可爱，看来京中的确不是宜居之地。” 林如海没料到他突然提起这茬，便道：“当时你姨妈刚走，我又公事繁忙，对她照料不周，便送去京都，的确是让她受苦了。” 说完又觉不妥，似乎在抱怨老太太照料不周，忙补充道：“若非老太太悉心教养，这丫头还不知道如何疯野呢。” 柳湘莲点头道：“老太太的确爱护林meimei。” 斥退女儿，林如海将他请入房内，落座后问道：“贤侄今日可是有事？” 柳湘莲也不遮掩，直接说道：“缉私营训练月余，也该出动了。朝中催促不断，不能再等。” 柳湘莲来到扬州后，并没有显著成果，就连刺杀一案也没有丝毫进展，自然引得皇帝不满，也有人趁机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这是难免的，有人希望他维持原状，有人希望他大刀阔斧整治，利益不同，想法不同。柳湘莲要做的，便是待机而动，争取对自己最有益的处置。 林如海心知肚明，不过还是有些疑惑：“不知贤侄准备从何处着手？” 柳湘莲道：“正本清源，清查盐场弊案，对作jian犯科之辈，绳之以法！” “这……”林如海没想到他是要从盐场着手，这动静绝对不小，迟疑道：“可有方案？” 柳湘莲解释道：“缉私营所募人员，均来自各处盐场，对盐场之内，何人贪酷，大体清楚。小侄说服他们，开列名单，所犯事项也大体明白，只需开赴盐场，搜寻证人，便可将案犯捉拿归案。” 林如海摇了摇头，很是担心的说道：“此事恐怕不易，风声一起，此辈必然亡命逃散，而后在外搞风搞雨，那时就难办了！” “姨父顾虑的是，所以必须一击必中，一网打尽！需要姨父再补充一些人手，届时开拔，以巡盐名义，直接奔赴各大盐场，到场后便动手，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柳湘莲如此说道。 林如海再次问道：“你可曾想过后果？一旦动手，虽然釜底抽薪，令众盐商无法施展，可他们若抬高盐价，或是惜售，或者拒绝贩运，必定造成数省动荡！非你我可承受。” “这一点无需担心，小侄自有对策！”柳湘莲自信说道。 在他看来，盐商并非铁打一片，八大总商占据了大头利益，中小盐商同样有上升需求。只要自己显示出强硬决心，强大力量，必定有人动摇。 最坏的情况下，众盐商全都不合作，那便使出杀手锏——通过放纵私盐的方式，变相废除特许制度！ 见林如海仍然举棋不定，柳湘莲再度加码，说道：“小侄已从长芦借调一批食盐，若真发生惜售之事，足可拿来应急，绝不会出意外！众灶丁的生计也无需担忧，小侄已经备下一笔款子，可供临时救济。” 这笔钱自然是从盐商处敲诈来的开办费。 林如海仍旧难以决断，迟疑不决。柳湘莲干脆说道：“盐商若是安稳，小侄便不过分追究他们的罪过，若是反抗，放开特许制度又如何？愿意赚钱的大有人在！” “啊！”林如海顿时被吓一跳，这可是变革盐政的根本制度！若是擅自行动，那也太恣意妄为了！他忽然想到什么，或许并非擅自妄为，惊问道：“陛下可曾应许？” 此事若经朝议，他定然知晓，既然没听说过，只可能是皇帝私下同意。 “不错。”柳湘莲点头道：“陛下也深知盐政之弊，如今到了不改不成的地步。况且内忧外患，刻不容缓。如果盐课翻倍，朝廷尚可以缓口气，否则……” 否则如何，柳湘莲没有说。林如海却很清楚，没有钱，朝廷便无法运转。无论是抵抗外敌，镇压反叛，救济灾民，发放官员俸禄，都少不了银子。财政收入中，也就盐税一项能立见成效。当下不再犹豫，便道：“贤侄既然已经有了定议，我自然全力配合。” 这一日，巡盐钦差柳大人突然发布命令，召集全体盐政官员参加盐政会议，并邀请大小盐商参加，无故不得缺席，一时议论纷纷。 官员和盐商的会场被分作两处。 官员会场，人员济济，都是盐政系统的头头脑脑，包括作为老大的巡盐御史林如海，都转盐运使司的盐运使，通、泰、淮盐运分司各运判，三十所盐场盐课司大使，淮南、淮北所设监掣同知等大小头脑。可谓涉及生产运输环节，一网打尽。 至于行盐省份所设盐法道的官员（负责监督淮盐在各地的销售和缉私事宜），基层盐务机构盐课司、批验所、巡检司等，暂时不在此列。 如此大动干戈势必造成盐政系统短时间混乱，但柳湘莲觉得这个代价值得付出。 站在台上，面对一众大小官员，柳湘莲说道：“诸位，盐课关系重大，是朝廷命脉所系，乃是一门独特且专门之学问，非常高深。为了确保诸位能做好盐政工作，本官准备展开业务培训！” 业务培训？众官员莫名奇妙，哗然议论。 盐运使率先发问：“不知柳大人准备培训多久？培训期间盐政公务又将如何处理？” 柳湘莲断然道：“尔等不必担心，少你们几日，出不了事！就算出了事，本官来担着！” 顿了顿，他又道：“一粒盐，从出产到最终进入千家万户的厨房，中间经过多少环节，便有多少藏污纳垢之处！诸位对此当心中有数，绝不可任由师爷幕僚代劳，绝不可被下属胥吏糊弄！为此，本官特意根据此前在长芦的经验，编纂了培训资料，由户部负责盐课的官员予以讲解，为期十日，最终要进行考核！如果考核不过，那便不要做盐官！”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这不是变相拘禁么！有人出声喝问道：“此举闻所未闻！柳大人你非吏部主官，凭什么考核我等！” 柳湘莲一手举着明晃晃的圣旨，一手拎着御赐宝剑，高声喝道：“本官奉旨巡盐，自可便宜行事！而且本官已与吏部商议过，户部也全力支持，并得到陛下同意！再敢喧哗，就地免职，押入大牢问罪！” 听到吏部授权，皇帝同意，许多人立马就收声了。最后的话更是掷地有声，彻底断绝了一些人的心思。 柳湘莲之所以要对官员进行授课，固然是为了困住他们手脚，避免有人阻挠办案，或是毁灭证据，私下串联，捣乱或逃匿，但也存心拯救一二。有些官员本身并非贪婪之辈，只不过死读书，落得眼高手低，结果被手下人糊弄，这也算是给他们一次机会。 结果这一听不要紧，还真有一些幡然醒悟的。但更多官员心怀忧虑，知道这不过是开始，后果已经难以预料。可是此时他们已经难以有所作为，外面可是真刀真枪的税卒在巡视！ 初步搞定官员之后，柳湘莲又来到盐商所在。一众盐商现在还稀里糊涂，不知道钦差大人准备搞什么名堂，若是要钱，也不至于这般大动干戈。 柳湘莲开门见山道：“诸位都是盐商，为了让你们更好的做生意，本官呕心沥血，准备对你们进行商业培训！” 商业培训？这话听起来就假的要命，做官的教人经商？众人又疑惑又想笑。 “不知柳大人想要培训什么？”诸志德冷脸问道。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伙人被这小子耍了，缉私营前期讨要了不少物资和钱财，但是迟迟不肯任命主官，现在又突然搞这么一手，要图穷匕见了！ “要培训的内容很多！”柳湘莲笑容洋溢的说道：“首先是如何做一个合法盐商！要学习朝廷刑律！届时会有众多不法盐商的案例供诸位学习领悟！其次是如何做一个成功盐商！会给你等讲解各类制盐之法的差异，讨论如何增加产量，如何制造品质更高的精盐，如何营销。开阔尔等眼界，免得被人糊弄。最后是如何做一个有德望的盐商！你们要听一听灶丁过的是什么日子，还有穷苦百姓吃不起盐的困难！食盐涉及万千百姓生计，不仅是官府的责任，也是你等的责任！” 这些话冲击性太强，第一条更近乎直白的威胁。台下乱哄哄一片，从来没人这么玩的！都是精明商贾，没人相信柳湘莲的目的就是培训，他的目的一定是控制住他们，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却无人知道。 中小盐商虽然忐忑，倒不至于惧怕，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轮不到他们。 但这么一搞，八大总商心知要糟，这位小柳大人铁了心要搞事！便想鼓噪起来。 柳湘莲却不给他们机会，朗声道：“若有人不参与此次培训，擅自离场，视作自动放弃盐商资格，所有存货一概封存！而空下来的位子，便分给留下的人！” 作为巡盐钦差，这点儿权限还是有的，众人并不怀疑，不禁肃然生惧。 中小盐商隐隐感到盐政要变，暗自思量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获得更大利益。八大总商举棋不定，既不敢悍然往外闯，也不甘心就此服输被困，真是百般纠结。 将官员和盐商困住手脚之后，柳湘莲争分夺秒，立刻按照预案，一方面分派税卒带着缉私营并文员，骑着这段时间搜集来的马骡，以最快速度赶往各大盐场。对外宣称是巡视，实际上发动雷霆一击，扫荡控制盐场的败类。另一方面，组织开展账目清理，务必核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