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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九)

    水师战舰和福船,在宏伟的基隆港口陆续靠岸。

    每当一艘巨舰靠港,便有朝鲜劳力纷纷上前,推动着几辆带着轮子的高大梯车,慢慢地连接上巨舰甲板。

    朝鲜人爬上船只,将一个个如同死了一般无力的百姓搀扶而下,再将他们扶到港口后方的棚子里休息。从未经受过海浪的齐鲁百姓,被搀扶着一边踉跄而行,一边弯腰将腹内的酸水吐了个干净,然后便“死”在了棚子里。

    李晟小心翼翼地指挥着两个朝鲜女人,搀着玉兰走下台湾号,当玉兰呕吐的时候,便细心地为她捶打后背,当玉兰终于吐完略略舒服的时候,便耐心为她擦去污迹。

    玉兰迷迷糊糊地看着雄伟粗陋的码头,无力**地问道:“这是哪里?”

    李晟笑道:“这是基隆,名字是大人取得,寓意基业昌隆。”

    玉兰难受地说道:“你说什么,俺听不清楚,俺就要死了。”

    李晟嘻嘻笑道:“浑说什么,第一次坐船,谁不是如此,修养两天便好了。等你们恢复了元气,我便领你们去台湾的陈家庄看看,周浩可是跟老子吹了牛,说是将最好的一片地留给了你们,老子陪你瞧瞧那里的家可好。”

    李晟扶着玉兰躺下,玉兰闭着眼睛仍觉天旋地转,腹内的酸气连连上涌,不由一口酸水便喷了出来,竟是吐了李晟一头一脸。

    迷迷糊糊看着苦着脸的李晟。玉兰喃喃说道:“俺不要你杀人,俺怕。”

    李晟摇摇头。笑道:“且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咱们再说。”

    整整修养了一天,当齐鲁百姓终于挣扎着起床的时候,他们纷纷起身瞧着蔚蓝无边的大海,还有身后的山地平原。似乎终于明白。他们到家了。中原已是千里之外,那里已经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地,从此以后这里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朝鲜人来了,领着他们洗漱完毕,又换了干净的新衣,用罢了简单的饭食,便有几个读书人领着一群先到的百姓头目走了进来。

    一村村的点名,一村村的集中,一村村的带走。一村村的离开,当点到陈家庄、范家庄的时候,一个中年人便上前对齐长昆笑道:“可是齐老哥,俺是邹县的牛大可。奉命领你们回家?”

    齐长昆连忙笑道:“倒要麻烦牛老弟了,却不知俺们要去何处?”

    牛大可哈哈笑道:“齐老哥莫要客气,您年高望重,直接唤俺大可就是。按照定边军的规划,两千人左右一个村子,村名便是原先山东老家村名的合并,因此老哥哥的新家便是陈范村。还在基隆码头的东南面,离这里可有半天的行程。老哥哥和大伙交代一下,便随俺回家吧。”

    齐长昆连忙点头,然后和陈范两村的老人介绍了一番,众人便随着牛大可启程了。老人小孩乘坐牛车,青壮男女步行跟随,还有几十车吃食和饮水,陈范百姓便一路叽叽喳喳,奔向他们日后的家园。

    路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朝鲜人忙碌的身影。有的推着车辆向码头而去,有的平整土地修桥铺路,有的喊着口号搬运着石木,有的挑水倒水搅拌着灰泥。

    海风暖暖的,地是平整的,山是青翠的,水是清澈的,草木是茂盛的,天空是蔚蓝的。老人们坐着牛车畅聊,孩子们四处奔跑,男人们喜笑颜开,女人们嘀嘀咕咕,他们远离码头,他们越过沙滩,他们穿过丘陵,他们看到淡水河。

    玉兰记着李晟的承诺,一路上左顾右盼,却始终不见李晟的人影。当她闷闷不乐听到哗哗的水声时,便抬头好奇望去,终于在岸边看到久违熟悉的身影,正是让人又爱又怕的李晟。

    见玉兰含羞低头不语,齐长昆便哈哈一笑,冲着李晟乐道:“李将军,两日不见,你去了哪里?”

    李晟对玉兰傻笑一声,便上前给齐长昆作揖行礼,然后扬声笑道:“马上就要出征,趁着三军修整的时候,逼着周浩领我先看了陈范庄,好在你们面前邀功。吴天武那兔崽子说了,若是不中意便让周浩给你们换,以酬谢大伙在藤县的功劳。”

    李晟说完,便指着淡水河笑道:“顺着淡水河向东南方向,便是陈范庄,那里不仅挨着淡水河,还离大海有一段距离,可以减少季风的侵害。地方我看了,朝鲜人和先到的百姓,已经开垦了土地,修建了水渠,日后的耕种甚是方便。只是时间太紧,且人力不足,屋宅虽然修筑完毕,可是家伙事却有些不足,还需要大伙再凑合几日。”

    齐长昆笑道:“有房子,有田地,有水源,有乡亲,凭着咱祖祖辈辈的手艺,便能活得下去,再说不是还有定边军么?”

    百姓们听李晟说得周全,便不由都提起了心思,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纷纷加快了速度。人流穿过新修的桥梁,宽阔平缓奔流不息的河水便在脚下,两岸的郁郁葱葱尽在眼底,众人不由心中一亮,陶醉在异国他乡的美景之中。

    玉兰低声对凑上前的李晟问道:“这里真好看,这便是淡水河么,为何会起这么个名字?”

    李晟笑道:“因为是淡水啊,所以叫淡水河。”

    玉兰噗嗤笑道:“倒是省了心思,是谁起个名字都这么偷懒?”

    李晟笑道:“自然是大人,也不知他从哪里弄了一套借口,好好的非给起些拗口的名字。”

    听到沈重,玉兰瑟瑟缩了下头,然后低声问道:“他文文弱弱的模样,怎么驱使你们去杀人,还要杀那么多人?”

    李晟苦笑道:“我定边军能有今天。便是大人领着我们杀出来的。大人说了,不杀别人。就是自杀,杀来杀去杀惯了,便杀成了定边军。”

    玉兰默然半晌,然后轻声问道:“你也喜欢杀人么?”

    李晟噗嗤笑道:“知道你想见大人,怕你失望便没有叫你,谁知道你却跟着素娥来凑热闹。可是被我们吓坏了?回去老子就找素娥。她明知道大人和定边军在一起,就不会说什么好事,为何还偏偏领你过去?”

    玉兰苦笑道:“素娥姊姊说了,让俺有心理准备,是俺非要磨着她去的。你们一个个把他说成了妖怪,俺自然要看看他的真容。”

    李晟笑道:“看完了有啥想法?”

    玉兰没好气道:“见了他,才知道为何你们混账,原来都是他教唆的。他那样一个才子,谁知道竟是个魔鬼。说起抢亲攻城,屠杀蛮夷,就跟喝水似得,没半点犹豫。俺说。你可别跟他学坏了,否则俺可不…那个啥。”

    李晟哈哈一笑,然后苦笑道:“你不懂,以后慢慢就明白了,在大人和定边军眼中,除了我大明子民和顺服的藩国百姓,其他的都不是人。老子开始的时候也接受不了。如今吗,可是改不了的了。”

    玉兰气道:“俺知道你们混账,第一战便是祸祸了鞑子,吴大哥还总是吹嘘,光辽沈你们就杀了四万建州妇孺。”

    李晟不愿继续和玉兰谈论杀人,便忽然指着前方笑道:“看,到家了。”

    两千百姓站在淡水河畔,向自己的家园望去,只见一部部水车飞转,将一瓢瓢清水灌入水渠,然后汇成一条条溪流,缓缓流入一片片广大的水田之中。水田的一侧,一条刚刚铺设的道路,直直通向一片村舍,整整齐齐的屋宅一排排并列,皆是二层的样式,似乎还有一个农家的小院。一条弯弯曲曲的人工小溪,沿着屋宅蜿蜒绕过又回到淡水河中,仿佛一幅美丽祥和的风景画,瞬间就征服了背井离乡的人心。

    牛大可扬声笑道:“这便是陈范庄,除了全村老少,还会安排几户福建的百姓,一是他们熟悉这里的气候,二是教给大伙种植水稻、养殖鱼苗。当然,想来那鸡鸭猪的牲畜,是难不倒咱们的。大伙这就进去瞧瞧,每一户都有名字,先瞅瞅自己的家,若是缺少什么,自有定边军查询登记,没多久便能给大伙凑齐。”

    陈范庄的百姓闻听大喜,不由扶老携少一哄而散,李晟却笑着领着齐家缓步慢行,沿着平整的道路向村里走去。脚下是宽阔的土路,路边是奔流的溪水,溪水流过一处处池塘,池塘挨着一户户人家。

    红砖中间夹杂着青色的硬泥,两层的小楼看起来结结实实,院墙也是红砖铺就,圆形的拱门厚重的木门,里面便是光如明镜的地面。左右是厢房,正中是大堂,两边是居室,一条坚硬的楼梯连接上下。

    铁锅瓷碗随意放在桌子上,衣服被褥散乱扔在木床上,门口靠墙居然是铁制的锄头、铲子、刀枪,一袋袋粮食、蔬菜堆满了大堂。齐长昆一家爱惜地一处处查看抚摸,忽然又听见院子里传来哞哞的叫声,便不由急急走出大堂来到院子里,竟然看到一头水牛躲在厢房里叫唤。

    牛大可笑道:“这房子和里面的家伙事,还有这水牛,以及外面的水田池塘,每家每户都是备足的,日后便是齐老哥的产业。只是台湾不比齐鲁,不仅多雨气候炎热,便是蚊虫瘴气也是能死人的。齐老哥先让家小打扫安顿,咱们每户出一个人,先让福建的老乡给咱们讲讲如何生活。”

    齐长昆眉眼全开笑道:“这哪里是家,简直就是神仙居处,在齐鲁老家,如何能有这般好日子,今后这便是俺的家园。”

    看着齐长昆屁颠屁颠跟牛大可走了出去,李晟便对玉兰笑道:“骑兵营出征在即,我要归营整训了,怕是没有几个月见不得你,你自己保重吧。等得胜回来,我便上门求亲。”

    玉兰红着脸低声说道:“沙场征战,你也要小心。”

    李晟幸福大笑,得意地转身就走,刚到门口便听玉兰笑道:“吴天武说,你有好些个朝鲜女人,什么时候领我见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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