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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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血液在一瞬间飞溅开来,冲着征天满头满脸的撒过去,却并没落在征天身上,因征天在此地更像是一个幻影,血珠子在幻影里闪过。 锦云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征天。她的气息已经极度衰微,只目光还熠熠的,像是燃着一把火。 “你是剑灵?不,你不是剑灵!” 她惊恐的嘶喊被扼在了喉咙里。 征天收回了手,那一瞬间他手上握着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只不是鲜红颜色。 他低头看着那颗被魔气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心脏,面色忽然也变了。 “你们不是——” 裴忱诧异地看着征天。 征天在一瞬间暴怒起来,这样的怒火裴忱只见识过一次,那就是第一次听见止水口颂神名之时,裴忱隐约感觉到这是一种同质的愤怒。 “原来如此。这天下要由两个人来争,那我宁可是后者归来。”征天语气森然,他合拢了手掌,将掌中之物湮为飞灰。 与此同时,锦云的身体也急速的分崩离析,她的面皮像被风化的塑像绘彩一样迅速剥脱,初时露出的是血rou,而后很快便是森森白骨,最后连白骨也化为乌有。 征天站在那里,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那个背影悲哀又愤怒,像是被窃取了权柄的君王。 裴忱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靠近征天。 倒是征天率先抬起头来,望向了王九九。他目光森然,只王九九也没有怕,他带着一点哀戚的目光停在锦云烟消云散的地方,不肯挪动分毫。 “你们假托祂的名头,究竟是想做什么?魔渡众生——你们也配说这四个字么?” 王九九微微笑起来,他眼神中有种走投无路之人的狠戾,那是要玉石俱焚的意思。 “怎么,祂是魔,祂便不是?” 这话叫裴忱一头雾水,征天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祂想要的不只有毁灭,而那一位则是最混沌的恶,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征天抬手想要握住罗生剑的剑柄,但当他的手却从剑柄处穿了过去。 征天失笑。“这蠢东西还很记仇。小子,你来杀他。” 裴忱应了一声,却没有即刻动手。 他注视着王九九的眼睛,其实自己即便不动手,王九九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现在叫他早点死去反而是一种仁慈。 其实裴忱也不是想折磨什么人,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毫无意义,他只是依旧有些好奇。 “你说的都是假话,是么?”裴忱低声问道。“你想要的不是所谓人人都可以为修者,你只是想看见毁灭。” 王九九冷冷地笑了。“是,只可惜棋差一着。” 将死之人的眼睛已经渐渐的泛起琉璃一样的光泽,再无生气,只依旧静静反射着天光。王九九一口口地呕出血来,语气里带着刻骨的怨毒,裴忱此前从没想过一个人心里可以装着这么多的恨,叫他想把整个世界都拉来陪葬。 “我只恨为什么那个站在高处的人不是我,既然不是我,为何这尘世不能如我所原分崩离析。” 裴忱没有再说话,他伸手握住了剑柄狠狠一转,血溅到他脸上,他鼻腔里满是腥甜的味道,但他没有去擦,只问征天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与神皇交战的,并不是最初的众魔之主。”征天看裴忱的神色,竟也没有试图隐瞒什么。“是我看差了眼,神后虽知道了一切,却终究不是那般卑劣性子——祂是以身为封,要将这世间曾经最可怕的怪物永远封禁。” “你说曾经。”裴忱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是,曾经。当年祂陨落的更为彻底,我想,是虚弱到连形体也不曾有,上面再加之神后的阵法,如今靠着凡间鬼魂一点微不足道的阴气养着才有些力量,不然你我如何这般轻易地得胜。”征天嗤笑道。“他们想帮那位脱困,是注定不可能了。来日你若有机会去镜花楼看一看,说不得可以完成个壮举。” 裴忱看着征天的笑容,便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什么壮举?” “当然是将那份原初之恶彻底粉碎。” 裴忱觉得征天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然而也不想反驳,只是跟着笑了起来。 征天忽然问道:“那些人你还要去杀么?” 听着这问话,裴忱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旋即还是点头。 “除恶务尽,他们对镜花楼而言再无威胁,可对山脚下却依旧是。” 说罢裴忱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先前为何替那老秀才卜算出他的后代明日会平安到达此地。 原来他自己便是那个应了卦象的人,这感觉倒是很稀奇。 裴忱回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然是暮色四合的时节。他一眼便看见了那站在村口翘首以盼的老秀才。 老秀才本觉着裴忱虽有几分本事是个修者,那些个山匪盗贼却更不简单,说不准裴忱便会死在山上,但想到之前他卜算出自己过往时那副笃定的模样,又觉得他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有本事,故而不会死。 “竟劳烦先生等我。”裴忱走上前去含笑道。 老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等见裴忱那浴血模样,脸色更为惊讶,甚至透出了些惊惶。 “您受的伤可要紧?” 裴忱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身上都还溅了血,不过这血都不是他自己的,大部分都是前头与王九九对战时染上的,还有些是因为人群密集了些躲闪不及,那山上的匪徒也不像烈山亦说得那样有几百之众,征天也未叫他动手,只是他也知道这些人命都得算在他头上。 他并不觉得那有多么沉重,因为那些匪徒身上的血气太明显,人人手上都有太多的血债,征天不叫他动手也正是因为这个,怕他此刻杀了太多人,来日上昆仑时便能被瞧出端倪来。 “我没什么大碍,只不知我那朋友如何了?”裴忱抹了一把脸。他见了那样一场杀戮,此时的笑意里也不可避免的带了一点杀意,叫老秀才先打了个寒噤,忙道:“人是清醒着的,只不能动。”
“猜到是这结果了。”裴忱淡淡道,他朝屋里张望了一番,见半明半暗的天光里烈山亦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又是一笑,这回他没有先前那么客气,直接举步进了屋子,对烈山亦道;“我已经把事情办完了,所以你欠我个人情。” “都死了?”烈山亦问道。 “都死了。”裴忱顿了顿,补充道:“你应该告诉我山上有些什么的,我不是胆小鬼,只你差点叫我措手不及。” 烈山亦愕然道:“你遇上了那个阵法?还有那个——”他很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很显然是想起了锦云身下那噩梦一样的场景,但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去称呼锦云,于是最终依旧道:“——那个女人?” “一男一女,都有些旁门左道的本事,但幸不辱命。”裴忱答道。“擒贼先擒王罢了。” 烈山亦苦笑。“我本想的是你先将那些山匪解决了,好断了阴气的来路,后头的徐徐图之,没想到你标本兼治了起来,这么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强。” 裴忱装作没有看到烈山亦满含深意的眼神,重复了一遍:“你欠我个人情。” “看来你已经想好怎么叫我还了。”烈山亦不以为意道,他如今躺在这里,裴忱真想做什么他是反抗不了的,然而裴忱还站在那里很认真的重复这件事,显然是没什么恶意,也笃定这件事是他能办到的。 “我要去镜花楼,去看看那处遗迹。” 烈山亦的嘴角一抽,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在这地方嚷嚷起来。 “那是镜花楼的立身之本!” “我知道,但我依旧想去看看。”裴忱意识到自己这要求的确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可是他总不能说真话,对烈山亦说你们镜花楼的遗迹里有个魔头盘踞,我想去把祂给解决了,这听上去像是在说大话,或者更糟糕一点,像疯子的梦呓。 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劝说烈山亦。 “我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真叫那遗迹出个三长两短,在楼里那些个强者的围攻之下我焉有命在?只是对你们那咫尺天涯的本事有些好奇,想要进去看看罢了。” 裴忱对镜花楼的印象其实很好,他遇见的每个人都看上去有些奇特,但依旧是他所见过最叫人觉得有烟火气在的修者,因为有了些烟火气,才更叫人觉得可以相信。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能将秘密全盘托付,他身上的秘密都太骇人听闻了些,只适合叫他自己记着。 “我做不了主。”烈山亦想摊手,但是他的手抬不起来,于是他只好勉力摇了摇头。 “那我亲自去说服广寒仙子。”不知怎地,裴忱笃定自己能得到荆素商的应允,因而并未难为烈山亦。 裴忱的眼神很坚定,这份坚定终于打动了烈山亦,他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只是我现在寻不回去,你得在此处同我多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