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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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忱道:“你说的也是。” 苍枫晚从一旁走上前来,道:“若如今便要做祭,我需要一天的时间将此事于百越广而告之。在那之前,他需要被看守。” “你信不过本座?”裴忱微微一挑眉。 “不敢。”苍枫晚这么说着,眼里却看不出一点不敢的意思。“只是毕竟要到人前去,总要做个样子” 裴忱倒也不在乎苍枫晚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他冷笑道:“本座见过你们灵月阁的祭品,有许多都是争先恐后要自己跳进湖里去。” 对着他这嘲讽,苍枫晚和雪无尘都不曾动怒,雪无尘甚至像听不出其中讽刺一般道:“那些都是月神子民,当然自愿为月神献出一切。” 裴忱转头看了霄浮一眼。 霄浮半垂着头,裴忱此刻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看着雪无尘和苍枫晚的神情,便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他低笑了一声,道:“毕竟是本座师兄,不要绑得太紧。” 霄浮忽然也笑了一声。 一个阶下囚会有这样的笑声,倒是叫苍枫晚和雪无尘都吃了一惊。 裴忱却是若有所思,道:“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一句话来。”霄浮耸了耸肩。“那似乎是横沧纪刚开始时的事了——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 这讥刺终于叫雪无尘的面色变了变,眼见着他似乎脸色变为雪白,苍枫晚不动声色地将他挡在身后,道:“落月湖并无万里之深。” 霄浮冷笑一声不再答话,当然也就被绑了个结实。裴忱看着霄浮臂膊上泛白的痕迹,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便不再说话。 当晚霄浮便被关了起来,裴忱去探查一番,却是很巧,正在他与方小七进去过的那一处所在。那时候游渡远说落月湖旁边的灵月阁并非真实所在,然而如今看来,这灵月阁是真真切切就在落月湖之畔,只不是素日里供人瞻仰的那一个。 对裴忱来说,如今要寻出空间上的细微不妥之处当然简单,但在旁人眼里,灵月阁的所在还是十分神秘。 那关押祭品的所在往年一到大典时总显得有些拥挤,如今却显得十分冷清。霄浮一个人倚在墙边看天边月色,裴忱这回倒是看清了霄浮的神情,他看起来倒是很淡然,似乎并不觉得迎接死亡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你真要赴死?”裴忱站在窗边,轻笑问道。 “已经到了这里了,难道还要反悔不成?”霄浮不以为意道。“我如今只是想做个明白鬼,昆仑山上,这片湖下都是个什么所在?” 裴忱沉默了片刻,道:“本座只怕你听完之后,觉得自己死得毫无意义。” “但说无妨。” “当年真正的幽冥统率,众魔之主。”裴忱道。“祂与神皇一战,魔魂四分五裂,如今许多大阵之下都有那封印的影子,落月湖如是,昆仑山亦如是。只是落月湖这一个存在颇为特殊,需要人血为继,你的一身血脉,正是这封印所需要的。” 霄浮的眉头跳了跳。“你想说我有什么血脉?” “与魔主一战那位。”裴忱嗤笑一声。“只是太稀薄,不然我觉得你可以替先祖一战,而不是在此迁延时间。” “你似乎对祂很不以为然。”霄浮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本座号为魔君,是要以天为敌。”裴忱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不信?” 霄浮竟真摇了摇头。 “你不像是那样的人。”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拖延时间?” 裴忱毫不避讳。“也许到时候我能与祂一战,但也有可能是不自量力。” 霄浮想了想,忽然极为慨叹地一笑。“早知道我一定要在山上便见一见你。” 裴忱也跟着笑了笑。“大抵会成为至交好友,也可能会成为生死仇敌。” 他走出去的时候,脸色渐渐沉静下来。 同霄浮说的这番话听上去有些无稽,然而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时间仓促,苍枫晚还是召集起了不少的人来,祭台高筑,苍枫晚一袭白衣立在其上。 他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上去的确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裴忱抱臂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下头黑压压的人群。 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得上是愚民,然而他们还是需要被保护,正因为有他们,这人世才真能运转下去。 裴忱也正是因此才站在此地。 不过现下他想,总不能叫苍枫晚和雪无尘这样的人太得意。 苍枫晚的祝颂是裴忱所听不懂的,他只听见那祝颂的声音在逐渐变得激昂起来,便知道大抵下一秒那根手杖就要被送进霄浮的胸膛中去。 裴忱也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知道是有些人已经来了,只是来得有些迟。 一声厉喝如怒雷滚滚,震得人耳朵生疼。 “魔教妖人,安敢在此造次!” 裴忱抬起头来,淡淡地笑了。 “这一次来得竟不只是刑殿的人,看来师兄的面子比本座要大上许多。” 来的正是凌率,凌率身后还跟着几个裴忱看着眼生的老者,不过裴忱看昆仑山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有些陌生的,他毕竟没有真正在昆仑山上活动过很长时间。 凌率当然要来,他的得意弟子叫人掳了去,若是再没什么反应,昆仑的脸面都要化为乌有了。 他没想到裴忱依旧在此地,看着裴忱冷然道:“你当真要一错再错?”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裴忱满不在乎地一弯唇。 他想,灵月阁的面子似乎是在某种程度上被保全了,因为他如今要做的是叫凌率更愤怒一些。 这里面的确是有些私怨在。 裴忱想,要说他完全对凌率不曾愤恨过那是假的,他从得了一卷无涯之后就处处凌率针对,到今日累积起来的怨气自然已经很难收拾。 而他恰好有那个机会去发泄一下。 凌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血色剑光一闪。 裴忱的剑现下比过去更快,所以当他收剑回鞘的时候,霄浮已经落进了湖中。
对于霄浮这么进到落月湖里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这一点,裴忱是毫不担心的。他先前已经拿自己的血试过一回,那个封印本身就是月魔形成的,祂对这落月湖有绝对的掌控能力,怎么拿霄浮的血脉来巩固封印,祂当是再清楚不过。 凌率没想到裴忱下手这样的果断。 他睁大了眼睛,看见霄浮胸口绽开一朵血花,他俯冲下去想拉住霄浮,然而眼前黑影一闪,是裴忱拦在他的身前。 “师叔,这一回不能如你所愿了。”裴忱此刻也算是假戏真做,他看着目眦欲裂的凌率,总算觉得几分快意,这和他为裴氏复仇的时候所感觉到的那种沉重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这一回,裴忱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一件全然无用的事情。 凌率霍然拔剑。 这一回格住他的不是裴忱的罗生剑,等凌率看清了他手中是什么的时候,神情便显得更为愤怒。 裴忱此刻手中拿着的是龙泉剑。 看着凌率这样的神情,裴忱终于开怀一笑。他记忆中自己已经许久不曾真正开怀,也知道今日这一笑,是为今后更难的路。 “本座拿着这把剑没有用。”裴忱将手一松,龙泉剑落入凌率手中。 同时凌率也叫一股大力远远送了出去,凌率感觉到了从龙泉剑上传来的那种暴虐的力量,那是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叫他知道自己如今不再是这个师侄的对手。 “你毕竟算得上是本座的前辈。”裴忱注视着凌率狼狈的模样,低低一笑。“现下拿着这把剑离开,或许还能保全自己。当然,颜面是无法保全了。” 他知道凌率不可能就此离开,如果今后凌率还想做昆仑掌门的话,就一定不能这么离开。 果然,凌率冲了上来。 现下没有了霄浮,凌率自然想着的便是如何自己把这个位置坐得更稳当些,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便能坐得稳当,也不过是几年的工夫了。 眼前的安定叫每个人都觉得是天长地久,而知道真相的人却要活在终日不安之中,这叫裴忱不免有些泄气。 这厢裴忱和凌率打得热闹。 其实裴忱更像是在猫戏老鼠,凌率此刻已经伤不到他分毫。 苍枫晚和雪无尘此时倒是像成了局外人。苍枫晚的蓄势待发都落在了空处,他看着霄浮落入湖中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并不比凌率好看多少。 这在百越众人眼中,其实便是祭典再次被破坏。 他们或许不知道曾经的祭典并没达到应有的效果,不知道最要紧的祭品总是被人破坏,这一次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看见祭品提前被沉入了水中。 可是他偏偏不能对裴忱如何,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裴忱的目的之中不包括保全他们的面子,只要霄浮是被沉入了湖中,往后的事情便都与裴忱无关了,若是他要裴忱给个说法,裴忱估计不介意回过头来对付他们。 苍枫晚咬紧了牙关。 他觉得自己似乎中计了,然而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