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家人
“小姐！” 安烟还没走出几步，身后远处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停下来回头看去，就见小枝正从门口急匆匆跑出来，大有马上就要扑进她怀里的倾向。 “小枝？” 安烟反应过来后，也惊喜地走过去，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再次见到自己熟悉的人，特别是自己刚才还被当作要饭的驱赶，她差点都要委屈得哭出来。 见到这场面，门口那俩侍卫倒是呆愣住了，特别是福祥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你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哪里受伤？老爷派了好多人去找你都没有你一点消息，我还以为……你回来就好了，走，我带你去见老爷，他看到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小枝兴奋地不停说话，安烟完全都没有开口的机会，就被她拉着往府里走，到了门口，侍卫还是拦下了她们。 “你们干什么？这是小姐，你们也敢拦？” “小枝，这真的是小姐？”福祥小心翼翼问道。 “是，所以以后见到小姐不要这么无礼，小心打你板子。” “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随后，两名侍卫还是放她们进去了。 “小枝，没事儿的，刚才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不用吓唬他们。” “小姐，在这里不一样，你是主人，他们是下人，如果不和他们这样说，以后连下人都要欺负到主人头上了。” “是这样啊……” 安烟原以为这就可以见到她父亲了，可小枝却带她去了一个房间，要她先沐浴更衣之后再带她去。 “是父亲这样要求的吗？” “不是，但是小姐，你现在身份变了，不能再穿以前那些衣服了，这样出去是会被人笑话的。要是老爷见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会不高兴？难道，我爹不想见到我？”安烟还在想刚才到现在，为什么她爹不亲自来看她。 “总之，小姐你就按我说的做就好，别的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的。” 安烟虽然迷惑，但也能猜到一二，她也不再纠结，反正早晚她都能见到她爹，梳洗打扮一下也未尝不可。她之前还没注意，现在自己闻闻自己身上，确实都有点味道了。 “对了，小姐，你是怎么回来的？” “有人救了我，我们一起赶了好多天的路，幸好分开前我已经离这里不远，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照顾，不然我都没办法安然回来。” “是什么人？是男还是女？” “就是之前在路上，我们把他的干粮弄掉了的那个人，你也见过的。” “啊？那，小姐，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小枝拍了拍自己胸口，又嘱咐安烟道：“小姐，待会儿有人问你怎么回来的，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啊，你就说自己运气好，骑马逃出来的，也别说有人帮助你，你就说你自己一个人扮作男人的样子赶回来的。” “一定要这样吗？” “嗯，不然，他们会认为你不洁……你明白吗？” 听到小枝这样说，安烟有一时的震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也许是这几天她放的太开，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古代，而且现在还是在最看重名声的官宦家。 “小枝，谢谢你提醒我，我会注意的。” 最后，小枝眼神黯淡了许多，意味深长地问：“小姐，你说，我们千辛万苦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对的？” “以后有我在，小枝，别怕。” 待安烟洗漱完毕，小枝就带着她穿过一条条走廊，最终来到她父亲所在的书房，小枝轻轻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儿房内才传来回应： “什么事？” “老爷，小姐回来了，想来见见您。” “进来吧。” 安烟在脑袋里搜寻了很久，房间内的声音才逐渐熟悉起来，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小枝帮她将门推开，示意她走进去，然后又重新将门关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安烟之前明明很期待再次见到她父亲，此刻，小枝没有陪她进去，她站在门口，却突然心生害怕，迟迟不敢往前走。 “过来这里。” 安烟朝声音来源看去，她的父亲，手里拿着书坐在桌前，正抬头看向她，他身后是一排排的书架。 她不得不走过去，只走到她父亲面前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开口道：“父亲，我回来了。” “嗯，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路上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吧，你先下去休息，晚上一家人再一起吃顿饭。” “那烟儿先退下了。” “去吧。” 安烟原本很想久违地和她父亲拥抱一次，但她始终没有那么做，她父亲对于她的平安归来表现得太过冷静平淡，差点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出门去逛了一下街，而不是惊心动魄地死里逃生。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见到她父亲，她也只是把他当父亲，在这里，她突然觉得，她的父亲好像不只是她父亲，甚至父亲的身份只是很小一部分。 他没问她怎么回来的，她连找借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她有些在意，不确定他是很相信她，还是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她原本还想问问是什么人这么想要她的命，可她父亲的反应实在太过冷淡，因此她不敢轻易再开口。 出来的一路上，安烟心里有迷惑，甚至更多的失落，所以在开门的时候没注意看，差点撞到门外正好要进来的人。 “哎呀，吓我一跳。” 安烟下意识地低头道歉，然后再抬头，面前就是那张之前在大门前见过的那个女人的脸。 “你、你，怎么进来的？”女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安烟问道。 “回夫人，这是安烟小姐。”小枝解释道。 “安烟？真的是烟儿啊？” 安烟还在思考小枝刚才说的“夫人”两字是什么意思，正愣神，女人就热情地伸手抱了她，和她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我就说嘛，怎么看你都和老爷长得十分相似，都怪那群狗奴才胡言乱语，烟儿啊，母亲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在放在心上啊。” “母亲？”安烟似乎有点明白对方的身份了，只是，她还不愿意承认，她父亲竟然还有别的结发妻子。 “小姐，这是夫人，也就是您的母亲。” “我不会的。”母亲两字安烟还是没办法叫出口。 “那就好，那就好。”女人将安烟放开，笑着说道：“晚上等你的兄长们回来了，烟儿也一起过来吃饭吧，小枝，带小姐先下去休息。” 回去的路上。 “小枝，父亲见到我好像并没有很开心？怎么会这样呢？” “老爷是心里高兴，也许不习惯表现出来。” “可是，三年前在江南，他不是这样的……” “小姐，这里是久隆，江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只要我想娘亲了，我们就可以回去看她啊。” “……”小枝没再回答，只是无奈地看着安烟。 后来，安烟还问了她现在的“母亲”以及兄长们的事。 “小姐，其实老爷很早就成亲了，明媒正娶的正是你今天看到的夫人，奉天府尹吕大人的嫡女。在你之前，你还有两位年长的哥哥。” “那我娘呢？我娘算什么？” “他们，没有拜过堂、成过亲。”小枝缓缓说道。 “也就是说，我娘，连我爹的小妾都算不上？” 安烟不由得回想自己和娘亲在一起生活的十五年，她娘亲告诉她，她爹是穷苦出生，凭借过人的才华和刻苦的努力才最终高中状元，在朝堂中一步一步摸爬滚打才逐渐站稳脚跟，为了不妨碍他建功立业，她们一直留在江南等他，等他功成名就再来接她们回去。她娘亲不顾家里贫苦也执意要给她安排一个丫鬟，说是让她不要忘记，时刻记住自己是官家小姐，与市井的平民百姓有所不同。所以，在这个嫡庶等级分明的世界，安烟也从未感到自卑。 现在，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竟然只是一个私生女的事实，如果她早一点知道，她或许就不会踏上来久隆城的这条路。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现在对自己娘亲的看法，她好像突然明白，她父亲刚才为什么是那样冷漠的反应了。 见安烟一脸落寞，小枝试图安慰她： “小姐，虽然您不是嫡出，但老爷下面这一辈就只有您一个女眷，比起其他大宅院里姑娘成群要好很多了。” “是吗？”安烟不知道那有什么不一样，到最后还不是得一一嫁出去。 “对啊，老爷就您一个女儿，肯定会为你挑一个家世品行都属上乘的夫君的。” 安烟突然浑身发抖，特别是小枝提到“夫君”两字，让她对这趟来久隆的选择彻底感到后悔。她怎么忘了，她已经十六岁了，在古代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而作为女人，她的命运从此就要被一个由他人选择的男人来决定，恐怖且无望的。 “父亲不会这么早就让我嫁出去吧？” 安烟不知道是在对小枝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小姐不想成亲吗？” “不想……” 小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安顿好安烟休息就退下了，只留下安烟在房间内根本睡不着，不停地想着许多没有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