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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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恰恰就是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可能在某个时刻真的遇见使用这东西的场合,他才真正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了其中,是以他的记忆分毫没有差池,总能很准确地将玄明的出手一次又一次的化解,这让自以为掌握了这一门用旁人性命练就的法门就可以独步天下的玄明也愈发慌张起来,可是他却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不可能,像是猎人网中挣扎的一只困兽。 梁兴扬的剑也终于见了血。 剑光一闪,玄明臂上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然而玄明无暇去顾及自己的伤口,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慢一步掉下来的就会是他的整条胳膊,梁兴扬是真的动了杀机。 玄明咬着牙反击,现在他出手已经不像是过去那么有章法了,甚至于有很多是超脱了他所修习的法门,反倒是这样像是依托于本能的动作给梁兴扬造成了一点麻烦,因为玄明够快,梁兴扬想要全然跟上玄明的步伐总算不上是轻松写意的。 玄明用的那根鞭子究竟是什么此刻也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与那功法相辅相成的。 其实玄明这个名字起得就不大好,也不知道梁兴扬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叔在起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山门之中正放着那么一本无相冥功。 无相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到了却不甚容易,是要修炼者从一开始就不能借助于外物或是要用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化作武器,如果修炼这东西的是一只鹤,那多半会截了自己的喙去,若是草木妖怪则更方便,猫妖其实与这无相冥功是不大相宜的,可玄明竟不仅仅是对旁人狠是以能够下得去手制造了这许多杀戮,更难得的是他对自己也足够狠。 这世上总是有许多人能对别人下得去手,对自己却是有诸多怜惜,所以无相冥功所要的修炼者是个全然绝情绝性的存在,对自己也要一样的狠。如果梁兴扬没有猜错的话,玄明手中的那根鞭子应该就是他的尾巴。 对于一只普通的猫来说尾巴当然是十分重要的,对猫妖是如何梁兴扬还真不知道,不过看着也不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梁兴扬从前问过玄灵对没有尾巴的日子是不是不大习惯,玄灵起初还不知道如何反击,现下知道梁兴扬原身是什么了,估计是会每天跟在梁兴扬身后大声问他没有壳的日子是不是不大习惯。 总归绝不会是像玄明这样可以扯了来做自己的武器,他那根尾鞭似乎也是经过几番淬炼的,其上泛着诡异的一层青光,梁兴扬见了便知道挨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是没想到玄明能下得去手往上头涂毒。 是以梁兴扬总是小心翼翼地闪避着那根鞭子,他会解毒却不能绝对地说自己一切的毒都能解开,若是真有那么厉害的话当初他也就不至于被剑横秋的毒给放倒了,那一次真是险之又险若不是玄灵歪打正着,他如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玄明也知道这是自己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优势的地方,一根鞭子挥舞得是愈发起劲了,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下意识使出来的招数早就已经脱离了无相冥功的范畴,而是一套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却一直留在记忆深处的剑法。 是的,那是一套剑法,由鞭子使出来是有些走样了,但是任何熟悉这剑法的都能够看出来,譬如说玄灵。 玄灵霍然瞪大了眼睛,道:“无耻!”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是方才伤心过度所导致的,且她竟也不止是说上一声这么简单,眼见着便要也冲上去助拳了,只如果叫她进去了那就再不是助拳而是添乱,虽说和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是玄明,可是在乎她死活的只会是梁兴扬,她冲进去便会成为梁兴扬的软肋。 凌无名战战兢兢地拦着玄灵,他真怕玄灵怒起来把他掀飞到天边去,无论从能力还是脾性上来看玄灵绝对都有这个能力,只他明显不怎么懂姑娘家的心思,玄灵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可是内里依旧不过是个小姑娘,要她真的下手她不一定下得去手,所以被凌无名拦了一拦之后,她便忽然哭了起来。 只是这时候玄灵还记着场中是在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她知道自己的哭声只会扰乱了梁兴扬的心绪所以咬住了下唇一点异声都不曾发出来,只有泪水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不断滑落。她往日里总是很骄傲地挺着胸膛,此刻看上去身形也有些佝偻了。 凌无名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成功拦住了玄灵。 他沉默了片刻,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你说什么无耻?你哥哥么?” 凌无名的小心翼翼是很有道理的,玄灵此刻正是一点就炸的时候,闻言果然怒道:“他不是我哥哥!” “好,好,不是你哥哥。”凌无名忙不迭道。他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不过曾经跟在先生身边学字的时候还是见识过一点的,有一回有个中年男人来找先生写一封信,要先生代写几句甜言蜜语上去,说是自家媳妇因为闹了脾气跑回娘家去了,凌无名还记得先生写信的时候耳朵尖仿佛是有些红,男人说的是什么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拌起嘴来的,可见若是要哄住一个姑娘家非得顺着她来不可。 凌无名自以为掌握了精髓,却听见玄灵恨恨道:“可我们毕竟还是兄妹——我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哥哥?” 这回凌无名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自己多说多错,心想还是不要再在这兄妹二人的问题上发表什么意见,玄灵倒也不再理会凌无名,只是紧紧盯着玄明的动作,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玄明现下使出来的,也是那个男人所传授的剑法。 玄灵曾经缠着男人要学那一套好看的剑法,然而男人没有教,说是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去教,倒是教给了玄灵和玄明另一套剑法。 现下看来,这套剑法倒是和梁兴扬手中这一套算得上是相辅相成的。所以梁兴扬的动作便多了一点滞涩的意味,现在轮到梁兴扬的动作总是被打断了,可是梁兴扬脸上却没有什么惊惶的神色,他只是看着玄明脸上几分得意的神情冷笑了一声,道:“你真以为今日凭借这个就可以逃脱了?”
玄明森然一笑。 “不是逃脱,而是要你的命。” 鞭子忽然抖直了,这不是那套剑法里的一招,也不是无相冥功里的招数,这是玄明自己悟出来的,其实起初只是为了杀人更快一些,因为无相冥功需要的性命太多了,他又是个不耐烦吵闹的,不然也不会在这样偏远的地方练功,至于每次寻人来填补功法都要废些周折。 所以玄明自己悟出了这一招,他也想过如果是用剑的话这一招会更快捷些,只可惜他是需要这根鞭子上有足够的血气的,这也是无相冥功的一部分。这是纯粹用来屠杀的一招,没什么含金量可言,只是足够快放在这里也足够出其不意。 但是玄明很快就发现一切只能用事与愿违来形容。 这一鞭子挥出到一半,他忽然觉得周身失了力气。 鼻端有一点幽幽的香味,在血腥气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清香,因为太淡了所以玄明现下才发现这气味是冲着他来的,他一直以为这是梁兴扬身上的味道,却见梁兴扬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鞭子软软地垂落了下去,梁兴扬似乎比玄明要强上一些,至少还能说话。他看着周围冷冷道:“师兄,原来你引我至此是为了做那只在后的黄雀?” 梁兴扬叫出师兄的时候,凌无名也注意到了空气中的香味。他的神情也跟着变了,因为这香味是他很熟悉的一种,正是当初他在剑横秋身上闻见的,此时此刻凌无名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剑横秋这家伙怎地如此阴魂不散。 剑横秋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有一点志得意满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自己为了控制住玄明只有忍痛放弃彻底让梁兴扬中毒,他是仔细计算了风向之后才动手安置毒香的,玄明势必会比梁兴扬先行毒发,而后梁兴扬警觉起来他便没有机会再叫梁兴扬也陷入不能动弹的地步了,毕竟这招数他已经在梁兴扬身上用过。 如今只是保证梁兴扬不能同他交手罢了,他盯着玄明,神情也有些阴郁。 “你的剑法和师父那一套很像,可是每一招都与那一套是相互牵制的。”剑横秋道。“所以你身后是真的有一个人,那个人认识师父,与师父关系匪浅,他是谁?” 任谁也想不到剑横秋今日不是为了坐收渔利,他只是发现了玄明修炼的功法似曾相识,像是师父曾经提起的无相冥功这才选择在此布局,这世上一切同师父有关的东西剑横秋都会想方设法地弄个分明。 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一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