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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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这世间足够叫剑横秋记挂在心上的塔其实不多,说穿了也不过是两座,一座是幽州城里的镇妖塔,另一座则是无终城里那不知来处的塔。 而若细细论起来的话,大概这无终城里的塔会更叫剑横秋上心一些,毕竟幽州城的镇妖塔关乎的是人族命运如何,而剑横秋对于人族的命运只怕是没有那么放在心上。 所以此刻剑横秋这样面目郑重地同他提起此塔如何来,当是为着无终城里的那一座,龙身之中绘着一张人面,又以木变石为睛的那一副画。 可眼前的画面上并不是一条烛龙,而是一条山脉。青黑色的山脉绵延万里恍若看不见尽头,山脉间的云雾却不是白色而是红色,那也绝不是颜料在岁月之中变化过的结果,至少他是从未见过会变为血红色的颜料。 而且那红色里隐约泛着一点不祥的气味,是夹杂着一点铁锈和咸腥的气息。梁兴扬走上去,不知怎地对触碰这东西总带了一点抵触的心理,然而最后他还是伸出手来,指尖在那血红色的云雾之中蜻蜓点水般的一触。 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旁的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画中蕴含着一种叫他极为不舒服的力量。 梁兴扬将手指放在鼻端一嗅,果然是血腥气,然而年深日久,再想探明是什么血已经不能够,他又去看那壁上的画,尤其着意看着画中云雾,一时间竟不由得晃神。 那云雾缓缓蔓延至他身前,几乎要将他吞没殆尽。 梁兴扬依旧是怔怔地看着,他听见脑内有个声音响起,似是带着一点薄怒,又像是有无尽的哀凉。 是个男子声音,只来问为什么三个字。 为什么? 梁兴扬不知他问的是什么,一时间竟也生出相同的悲怆与怒火来——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被剑横秋猛然推了一把。 梁兴扬猛然惊醒,发觉自己竟是与那壁画对面而站了。 剑横秋淡淡道:“你望了这画一阵子便像是中了邪一样要往画里走,我看你鼻子都快碰上去了想着还是要拉你一把。” 他又上下打量墙上山脉一眼,道:“你有这样大的反应,不觉得奇怪么?想来这画儿是同妖皇有些关系,所以引动了你的夙世记忆。” 梁兴扬并未反驳,他垂着眼没再去看画,沉吟半晌道:“上一回看见那副画的时候是做了与你们并不相同的梦,眼下却是当场便生出些反应来,看来此地留下的力量更强,这一定是与妖皇有关系,会不会是一种讳笔?” 剑横秋却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道:“讳笔?妖皇在人族之中曾是神,可是对着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神也要做甚么讳笔么?恐怕是烛龙真身真曾经化为山脉,只是不知如何又现于世间!那血色云雾岂不就是他的血?” 梁兴扬不由悚然,道:“这不可能!世上谁能杀得了烛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想起梦中的那一场火雨,想起那个看不清面目却能叫他觉得十分悲恸的女子。自玄灵之处他已然知晓那女子正是师父的前身,是神女的化身,那么那场火雨究竟是苍天降罚,还是爱人反目? 烛龙曾死,化身为山峰? 那么如今的妖皇是活着的烛龙还是死去的烛龙,他这一缕飘飘荡荡的魂魄,又该属于曾经的烛龙,还是如今的妖皇? 梁兴扬只觉得太阳xue上一跳一跳地疼着,他静默了半晌才苦笑道:“是啊,或许这世上真有能杀了烛龙的存在,可是如今烛龙是重新现世,又有谁能再杀他一回呢?” 剑横秋冷然道:“这是你自己需cao心的,我可不愿像你们一样去做什么救世主。” 梁兴扬还是听出一分气急败坏来,他咀嚼着你们二字,笑问:“你是说我与师父么?是了,若是能像师父一般为天下人死,我自然是很愿意的。” 剑横秋面色古怪地笑了一声,道:“怕到时候由不得你!”
梁兴扬却是话锋一转道:“现下想一想,这里与无终城的塔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那塔中是一颗木变石,这里却是一颗珊瑚,叫我想起此地也曾是汪洋大海。” 他轻轻一叹,道:“沧海桑田么?这画儿却是没有被损毁,究竟是谁画下了这东西,又想要告诉我们些什么呢?若非我身为妖身,真想去镇妖塔里看一看,我想那里是该有第三幅画的。” 也许那更是最后一片拼图。 梁兴扬很平静地转身,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回去将那些困囿此地的魂魄都解放了去。” 剑横秋的脚步在他身后略有一踌躇。 梁兴扬回头望他,道:“不入轮回,难道一直做孤魂野鬼么?既然你是这样有本事,如何不能往轮回里寻她?总归她在这聚阴之地被消磨了这样久,记忆早也是混混沌沌了。” 剑横秋咬牙道:“我竟也有叫你看笑话的时候。” 梁兴扬微微一挑眉。 “笑话?不,我不觉得这是笑话,甚至于觉得几分感慨。”他极为慨然的一笑。“毕竟这让我意识到,你虽是妖身毕竟还曾真做过人,人心也并未被消磨,虽说你听这话是会觉得我在骂你了。” 他也不怕剑横秋从身后抽冷子给他一剑,只袖手缓缓顺着来路返回,那条黑色的山脉被他抛诸脑后,然而他是很清楚自己不大可能会把这东西浑然忘却,也许今晚他和剑横秋还会因着被此地的力量影响而做个梦,梁兴扬倒是很期待他们两个的梦这一回会有什么不同。 剑横秋看着梁兴扬的背影,那神情也的确很像是想要拔剑相向。可是同记忆回来的还有旁的一些东西,那些被曾经的他认定是负累而一定要抛却的东西,而今他已经是纯粹的妖身,却觉得有一颗人心也不再是什么坏事。 最后他不过叹息一声,道:“我不会再去找她。” 梁兴扬只当是没有听见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