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文城武镇

    总有一些事件，只能独自面对，总有一些秘密，海枯石烂也要守候。

    岭上夜色分外浓厚，今晚的弦月比南怀明来时那晚，要略有增色，对山上的竹林，在微弱月光下，青黑的像剑林。

    村落最高处的小院里，南天南仍躺在躺椅上，在屋檐一处阴影中，越发的沉色。阴影中却像是有两盏绿光不时闪烁，那是对这个世间充满了不舍的目光。

    山魂八部众，这是一个早已掩没在历史尘埃里的一个名字。纵然在千年前，没有哪个名称曾有其荣耀，但现在却几乎无人知晓，起码在荆镇就是如此。

    山魂八部众曾是凡人的光芒，千年前引领着凡人与灵人一战，才有了如今能得以生存的大地。

    对于那一战的详情，正如这个名字般，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埃中。只知道那一战的结局，奠定了世间如今的格局。

    经历了第一次的神灵大战后，万象劫的土劫是地龙翻身，沧海桑田。山魂八部众的崛起，也是因为三山五岳。

    但千年前的灵凡大战后，世间仍知三山中的黟山和庐匡，以及被灵人占为灵力空间的五岳，而其中的一山，却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直到十年前，世人才知，原来在东南一隅的雁宕山脉竟然是三山之一。论山之高度、山之奇险等等，雁宕山脉难以与三山五岳中的任何一座大山相比较。正因如此，也一直未被怀疑是三山之一。

    知道了雁宕山脉是三山之后，现世人才恍然百年前，能以凡人之身纵横武林的南师为什么有如此本事了。

    三山五岳，每座大山都会培育出世间最绝巅的武道强者。雁宕山近千年以来隐没在世间，出一个如南师这般惊天动地的人，实属正常。

    然，百年前南师虽从武林得荣耀归来，却不知为何被王朝认定为罪人。南师在世时，无人敢蹦跶，那时的荆镇更一度被赞誉为文城武镇。而当南师逝世后，荆镇也就成了禁忌之地。也正因如此，才得以安然至今，经百年又复无名。

    南姓一直以来都是镇上的大姓，自南师出，而至巅峰，至南师亡，而被镇上其他七氏所排斥。当时，南天南能当上族长，实是历经了艰辛。到了这一代，南怀明想再当族长，是不可能之事。

    而南天南必须要让南怀明当上族长，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个十年前才被世人所知的第八座魂山，到底隐藏着一些什么秘密。有些秘密是只有族长的身份，才能揭开。

    如同江湖，强者当道，要当个族长，只要成长为最强者即可。但荆镇非江湖，这是在王朝大同体制下的领地，族长之职，还需要八大家族投票选出来。

    南氏一脉因要培育万年仙斛兰韵，所有族人都已成为老人，只有南怀明一根独苗。如以投票选，南氏又如何还能当选。

    南天南眼里的绿光又闪现，让荆镇成为江湖，如何？此念一出，顿时如杂草蔓延般不受控制。

    让一个区域成为江湖，是有办法的。只要王朝能下一道江湖律令，那么该区域就与王朝切割，而成为江湖的一份子。

    自十年前，雁宕山脉是第八座魂山公诸于世后，各方势力云集在雁宕山脉的各处洞天之地，有些帮派甚至把总部都迁至于此。

    但不管是哪方势力，在这十年中，都只是围而不做，平常甚至不进镇上，反而陆陆续续进来了近五万的流民。

    南天南自然是知道这些流民为何会入镇，但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一则无能为力，二则不想做出头人。

    时至今日，镇上的外来者，已与镇上的原住民一样的数量。

    同等数量，南天南突然坐了起来。之前对于这样的小事根本没有在意，但方才想到如果让荆镇沦为江湖。

    一样数量的人意味着什么？

    杀人者，恒杀之。入江湖，得杀人。一样数量的人，不就意味着已准备好了江湖门票。

    南天南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有人在十年前就布的局吗

    要把煞气转化为元力，有可能会得元力，也有可能会成灵脉。如今成为灵脉，反而没有什么用处，要么逃往武林，要么入王朝大牢。

    但这一点，在荆镇是不存在的。南天南从祖传的古籍中看到过，无法判断煞灵二气会转为何种体质，是因为在凡人身上，这两种命气比例是无序的。所以，只能看运气。

    但如果能确定只要煞气多于灵气，那么转为元力的可能性就会大大的提高。

    而荆镇居民身上，煞气是必然多于灵气。因为荆镇独有的仙斛兰韵，只要吃过三年以上的仙斛兰韵，就能够达到此种效果。

    让全镇近五万人士，都转化为江湖人士？这背后是为了什么。南天南顿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刚才只是出于争夺族长的可能性去想了一下。但如果被人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此等未免恐怖。

    但镇民不知道仙斛兰韵的功效，而自己也不能说，因为仙斛兰韵的功效传开，自己守卫着的这株万年仙斛兰韵不知道会引来哪个层级的强者了。

    那么，如何让庶民不会犹豫，心甘情愿的入江湖。只有陷入绝境时，在迫不得已的时候。

    现在荆镇不正陷入了迫不得已的局面中。钱庄，灵珠。南天南不知不觉已然明白了一切。

    自下午钱庄灵珠失窍之后，脑子灵活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些外来者。

    十年之期就要到了，到时各种物资会重新分配，现在就是多出点物资换灵珠，谁不愿意。

    但此时，原先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外来者却全都不同意。真要换也行，拿自家的地契来换。除此，一切免谈。

    地契是王朝民众的立足之本，王朝的物资都是根据地契，及地契所对应的户口来分配的。

    没有地契，就是流民。成了流民，在王朝大同体制下，就意味着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不拿地契换，灵珠免谈。不按时交灵珠，在王朝是头等大罪，会被王朝廷尉府带走。后果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没有人再出现过。王朝法纪之严苛，作为凡人是从来没有想过去触碰的。

    王朝法纪就是神明，举头三尺有神明。

    现在储藏的灵珠不见踪影。在短短的一天内，要想得到灵珠，只有服用聚灵散，用十年寿命凝一颗灵珠。

    一家两口的用二十年寿命，一般五口、十口的人，用一个人的性命，两个人的性命去填。

    而这十年来，习惯了没有生死顾虑的庶民，又如何愿意舍弃十年的性命。

    人性使然，到了明日交灵珠之时，必然会有人愿服聚灵散，有人不会，甚至有人会铤而走险，杀人入江湖。

    王朝对于每十年交纳灵珠这一头等大事，实行的是连坐法。如某一地方的灵珠交纳不足50%，则统一视为该地方的灵珠交纳不合法纪，全部人员交廷尉府处理。

    那么，会有一半以上的人愿意服用聚灵散，舍弃十年性命吗？南天南摇了摇头，如果还是一直秉承王朝法纪生活的庶民，自然会愿意。

    但自没有了生死顾虑后，经过这十年的放纵，荆镇的人早已不觉得王朝法纪必然是对的。在此情况下，有多少人愿意。

    再加之，荆镇这十年来，江湖武者进出频繁，不交灵珠者，已隐隐有一条路指明着。

    入江湖即可。

    如果此时，王朝看到不足50%的人交纳灵珠，直接下一道江湖律令，而做为入江湖的杀戮门票也已经准备好。

    全镇原住民谁会拒绝。5万的武者，背后布局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此时，已想通了的南天南，已不去想怎么弄到灵珠的事，而是想着幕后之人既已下了这么一个局。

    相信这只是开始，对荆镇的隐秘又了解到了多少呢？

    “这个院子视野不错，对山竹林，山间溪水，头上指月都能一览无疑。南兄到是选了一个好地方。”

    不染尘事的书生趁着夜色，穿过山雾，走进了院子。

    “钱庄账房，你到底是谁？”村子里有333位山岳境巅峰武者，自己也是修真境合道级，竟然不知道此人是怎么出现的。自己一幅苍老模样，来者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称自己为兄，必然是知道自己的真实年纪。

    面对眼前这位老人，苍胜天竟然有一丝敬佩之色。只见其郑重的从衣袖中缓缓伸出一只手，一只非常人般rou色的手。

    随着手掌伸开，好像天地间有个月亮突然间掉落进了手掌里。皎白的月华被一丝丝朱红色浸染着，但此时天空中明明没有一轮明月。

    南天南知道这是刹那的幻觉，只因那只手的颜色，是如天青一般的青色，所以月亮才会掉落。月在青天。

    不可思议的一字一句的说出三个字：“丹青意！”

    “你是刀君剑后丹青意里的丹青意。”钱庄账房是八大天骄之一，那并称为镇上四大奇人的其他三人呢。

    苍胜天略些无趣的笑道，“为什么世人说我的时候，总是要先扯上那两位呢？”

    说着，把手缩回了衣袖。

    南天南瞬息百念，不知道刚才自己所想的事，是不是眼前这位布的局。现在既然这位已找上门来了。任何事，他都只能照办。这位这等身份，也怪不得会让酒楼老板传话，确实有这样的份量。

    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面对盖压一甲子的八大天骄中的智者丹青意，他自觉放下了所有的小算盘。

    此时，在灵岩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我要你让白沙岛的那位做一件事。”苍胜天的这句话，在南天南心里掀起的巨响，比刚传来的那声巨响还要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