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从来到寺庙后,我就一直吃斋念佛,为我的依依祈福。 有趣的是,我曾在此遇见了一位高僧,他给我算了命,他说我是个富贵命。 我笑了笑,我说是的,以前毕竟是皇后。 他却摇了摇头,高深莫测说了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或许是和佛无缘,我不理解他什么意思,本想追问,但他一脸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我又只好闭上了嘴。 然后接着过着我的祈福日子,虽然每天的生活很枯燥,但是我却觉得很安心,很舒适。 起码没有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我每天起来后到山间走一会,回来后吃点早饭,然后开始念经。 如果无聊了,也可以摘些寺庙里的一些花,做些鲜花饼,自己留一些,剩下的就分给其他尼姑,或者拿给前来上香的香客。 在此期间,秦晚来看了我。 她瞅我半天,才淡淡笑道:“气色好多了。” 我也笑道:“是啊,这可比皇宫好多了。” 我拿了些鲜花饼给她,“这是寺庙里的鲜花做的,你拿回去尝尝,或许能保佑。” 她没有推脱,接了过去,“谢谢。” “不客气。” 话落,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即使如此,我也依然觉得很惬意,能和自己两三好友随意聊着天,吃着茶水,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父亲和哥哥去边关了。” 我一愣,“现在打起仗了吗?” “嗯,父亲去的北边边塞,哥哥去的莫尔加湖。” 莫尔加湖在边塞前围,算是边塞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叹口气,“会没事的,父亲和大哥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我和你一起祈福吧。” “好。” 如此我们就这样安排了,在那之后,她也收到了打仗顺利的消息,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半个月后,我在庙里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周云廷。 我们之间已经半年没见了,初见时,我都有点恍惚,似乎和他说话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短短半年,他似乎老了许多,准确来讲是憔悴了许多,也留了胡子。 见到我,那双黑眸似乎亮了许多,他急切叫了声:“落落。” 我眉眼一动,但没说什么,坐了下来,甚至给他倒了一杯茶。 “皇上找臣妾何事?” 他也坐了下来,闻言似乎有点局促,“朕就是来看看你。”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才道:“不用客套了,直接说吧,等一会臣妾还要去念经祈福。” 他抿了抿唇,挠了挠下巴,手指又在石桌上不安的敲打着,艰难道:“……边疆军事吃紧,朝中无人可去,他们便希望我能请你前去。” 我嗤笑一声,“平时弹劾我那么积极,现在有事知道来找我了,文官的脸皮都是这样吗?” 他的脸上变了变,没有说话。 “而且交给我这样的人,不怕我会搞砸吗?还真看得起我。” “不是,落落!你可是十二岁便带队剿匪,十三岁便可随秦老将军上阵杀敌,早就闻名远扬。”他大声狡辩,隐隐还有种骄傲。 我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猛一听他说这件事,事实上我感觉很遥远,但又感觉恍如隔日,我的耳边还是铮铮马蹄声,和兵器碰撞的响声,而不是无尽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思绪越飘越远,回忆一下子拉到了小时候,那时的我不像起他闺中女子那般喜欢女工细活,而是喜欢舞刀弄枪,甚至还会偷偷摸摸跟在父亲后面,去看他训练大哥,而自己偷偷学。 后来次数多了,就会漏出马脚被父亲发现,不过,他居然也不反对,反而带着自己和大哥一起去训练,一起去学兵法。 我也算得上是在武场里长大,也略读兵书。 但这并不是父亲带我去上战场的理由,毕竟我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小孩。 可是那时少年心性,便觉得不服,偷偷跟着去,结果和一小队人马与大部队走散,还遇到了强盗,后来也就发生了剿匪的事。 不过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气派,那时我也很害怕,毕竟一念之间就是生死之间,我还是孩子,尽管学习了这么久的武,读了那么多书,可在实战的时候,一切都那么无助,甚至连拼杀的勇气都没有。 但真到了生死之间的时候,人都会爆发出一股自己难以想象的力量,即使自己很弱小,也可撼动大象。 那一战,我胜了,这也就造成我跟着父亲又去战场上历练了三年。 等到我十五岁时,大夫人也就是我的嫡母觉得我马上要及笄长大成人,不可再上战场,便被赶了回来,在家学女工。 后来遇见了周云廷,两年后我嫁给了他,再后来…… “落落!” 我回过神,喝了口凉透的茶水,顺流到胃里,甚至流到了心里。 “父亲如何?” “秦将军被困前线,缺少物资突围,而少将军在莫尔加湖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可擅自离开,其他的将军也都派去其它地方,距离北边太远,时间来不及。” 我摩挲着茶杯口,犹豫之间,看见寺庙角落的一袭白色衣角,我心中了然,笑了笑,说道:“好,我去。” 他面色一松,有点欢喜。 “但是,周云廷,我这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那些文臣,我是为了南国,为了父亲大哥,也是为了阿姐。” 他的脸色刷的变白,扯了扯嘴角,僵硬道:“朕知道。” 我并没有报复他,我说的是实话。 这个话题一结束,我们之间就剩下了沉默,再无以前那样无话不说的场景。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开始着急找话题,“落落,朕没有立新后,也没有罢后。”朕在等你回来。 我哦了声,随即又道:“陛下还是另立新后吧,我好歹要去前线,还不一定能不能回来。” “不会的!” “但愿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 我不愿再浪费时间,站起身来,“皇上若是无事,臣妾就去念经祈福了。” 他嘴巴动了动,哑声问了句:“落落,我们……为何……要这样?”
我背着他,微风轻轻吹动我的碎发,我的衣角,声音随着风破碎在空中,“我也不知道,但我在寺庙中也仔细想过,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准确答案。或许是因为我们缘分到了,或许是因为我们之间本就是孽缘。说实话,我也曾怨恨过你,我觉得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你,如果你不曾对我这么好,我们后来会不会就不存在隔阂,但后来我又再想,一定都是你的原因吗?不,或许也有我的原因。” 我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果当初我不曾贪恋那份温柔,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嫉妒而失去自我。” 他眼眶渐渐变红,表情很痛苦。 我却笑了笑,“那臣妾就去祈福了。” 那天谈话后,周云廷回去没多久就立了新后,是静妃。 我知道他是在和过去一刀两断,就像那天我说的话一样,我放过了他,也放过了我自己。 三日后,我收拾妥当,准备离京前去前线。 令我意外的是,秦晚的丈夫林卓诚也来了。 秦晚的眼光不错,林卓诚很高,虽是文官,但却不瘦弱,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约三四岁的小孩。 林卓诚拍了拍孩子,示意叫人。 小孩子也不怕生,很好奇地望着我,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随即咧嘴笑道:“姨姨好!” 我温柔笑了笑,想拿东西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见人,但是摸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少数嫁妆,低头吩咐小桃了几句。 秦晚摸了摸孩子的脸,知道我的意思,“别了,孩子也大了,别送了。” 孩子亲昵的叫了声娘,然后就乖乖不动了。 我温柔看着孩子,呢喃一句:“真乖啊。”和依依一样。 林卓诚却毫不留情揭穿自己儿子的老底,“乖什么,平时可会闹了。” 秦晚不动声色碰了下自己的丈夫,林卓诚似乎想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 我看见了,不在意的笑笑。 不一会小桃那就来一个长命锁,我二话不说直接戴在孩子身上,“既然叫我一声姨,自然就得给。” 小孩子很有礼貌,“谢谢姨姨。” 我笑了笑,又问:“孩子叫什么?” “林逸思。” “挺好的。”我说。 秦晚抿了抿唇,上前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没问那句谢谢是为什么,因为我知道,那天那片白色衣角的主人是她。 “我会的。” 我和秦晚夫妇道了别,骑上马,回头望了眼寺庙,便策马离开。 阵阵劲风吹起我的头发,扬在空中,带来一个漂亮的弧度。 我拿着缰绳,嘴里喊着驾,肆意奔腾,心中开阔不少,甚至隐隐有股激动,顺着我的神经流淌到我的四肢,让我感动一股畅爽。 恍惚之间,我又好像变成好了那个人人念叨的小魔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快哉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