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万年
天地崩裂，妖魔横行，血与火交织成这个时代。 “中央浮屠界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或许下一刻便会被攻破吧。” 王永寿睁开眼，面前的两名背对着他的年轻僧人气势滔天，但言语间有着说不出的绝望。 等到两人转过身时王永寿深吸了一口气，一名僧人被从头颅正中剖开，说话间几乎看到他脏器的颤动，另一名僧人眼眶则空空荡荡，还能看见一丝血迹。 “你醒了？”被剖成两半的僧人行了一个佛礼，“我是天象巨力尊者。” “我是时菩提。” 王永寿还了一礼，神色悲哀，“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什么要我来见证这一刻？” 听到王永寿的话，时菩提浑身一震，与天象巨力尊者对视一眼， “阿弥陀佛。” 时菩提伸出右手食指，食指之上有着透明的波纹波动，在即将碰到王永寿的额头之时一道金光从他的眉心散出，将时菩提震退数丈，时菩提不惊反洗，一把握住这道金光，原本空空荡荡的眼眶开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片刻之后时菩提原本空荡荡的眼眶之中多出了两颗透明的眼球。 “我们都走错了。”时菩提的眼球之中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星河流转，月生日灭。 “破障之路不在现在。”天象巨力尊者有些不甘，“一切灵源都交付给了新世界，这一纪的灵蕴都被攫取，终究还是逃不脱这牢笼吗？” 时菩提没有说话，淡淡的看了王永寿一眼，王永寿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灵源震动，灵蕴冲天而起，几要冲破天穹，王永寿从没感觉过自己这样澎湃的灵源，他觉得自己面前即便有着一名蜕凡境的强者他也能一力打爆！ 但天象尊者却摇了摇头，“太弱小了，弱小到我几乎都没有察觉到，没有用处啊。” 时菩提又摇了摇头，“遣神驱仙！” 时菩提的眉心飞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菱形晶体，他又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心脏挖出，心脏浓缩成一滴血红的血液融入那枚菱形晶体之中，菱形晶体化作一枚朱砂印隐入眉心，位置正好和龟甲所化的印记一模一样。 说起来很慢，但其实也不过刹那间的事情，快到王永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天象巨力尊者已经捏掌成爪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股劲风已经将他的脸颊刮破，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这只带着无尽杀意的凶厉手掌被另一只晶莹的手掌抓住了，时菩提吐出一大摊鲜血，但面色依旧安宁，“你犯嗔戒了。” 天象巨力尊者嘶吼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就这么想死吗？没有遣神者印记这中央浮屠界怎么办，人族最后的希望可就是你了！你居然就这么去死了吗！” 时菩提没有理会天象巨力尊者，温柔的摸了摸王永寿的头，“我们都老了，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希望，我不过是个破戒僧罢了，你从远方而来，也将回到远方而去，带着希望，对吧。” 没等王永寿说些什么，时菩提转身面对天象巨力尊者盘膝坐下，“那个孩子让我看到了结局，中央浮屠界我们守不住。” “守不住你就这么放弃吗？那么那些牺牲到底算什么？！” 时菩提也不恼，反而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从我那年为了她打碎域界大门的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资格守护这片净土了，你才是接引者，而我只是一名破戒僧。” 时菩提笑容大盛，一股剧烈的时空波动震荡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王永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天象巨力尊者的怒吼和哭喊，半个时辰之后波动终于停息。 时菩提只剩下半个身子，而天象巨力尊者则变得完整无缺，甚至气息都变得如渊如海，不可揣度。 “是你！？”王永寿尖叫了起来。 时菩提半边脸庞扯动了一下，笑容狰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祥和，“是我。” 天象巨力尊者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为什么？！” 时菩提没有回答，反而带着无尽的渴望问道：“我可以与世尊葬在一起吧！？” 天象巨力尊者的手中有着光影闪动，时菩提的身躯越来越淡，在快要消失的时候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少年，如果有机会的话，替我去一趟碎时滩。” 就在时菩提消失的刹那，天地都变得扭曲起来，一切都在变淡消失，唯有天象巨力尊者手中的光影逐渐凝实。 王永寿叹了口气，“千佛石窟原来是座大墓。” 王永寿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能感受到时光碎片的奔腾，他的头发一时苍白一时乌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千年，一万年还是一亿年，时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总之就在王永寿寂寞的几乎要发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吆喝声。 这是一座繁华的城池，但片刻之后一切都归于死寂，一只不知多大的孔雀从天而降，将这座城池一口吞下，王永寿如同虚影一般，整座城池都消失了，但他依旧站在中央，羽翼遮天的孔雀忽然收羽，化作一名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朝着王永寿的方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您吗？您真的回来了吗？” 无论王永寿如何回应，青衣男子都像听不到一般，片刻之后又化作孔雀飞走了。 王永寿像一只跳脱天地的幽魂一般游离在世间之中，他看着小人物的悲哀，看着大人物的奢靡，看着小人物一步步的登云而上，看着大家豪门瞬息崩塌，看着弱者一步步变强，看着强者力压苍穹，泣血而亡，看着苍穹变幻，看着斗转星移。 他看了一千年，如果一个凡人可以活一千年的话，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也将成为传奇：如果一个王朝可以横亘千年，那么它将拓疆八荒；如果王永寿可以活一千年的话，那会发生什么呢？ 王永寿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了一千年，但他在五百年前轻易的冲破了仙凡之障晋入了传奇境界，又在三百年后冲过了传奇劫，他用了一千年已经达到了传奇境界，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这阻隔着他的时间屏障。 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依旧如同幽魂一般的看着这世界，无法影响任何事情，就像那一战一样。 王永寿用五千年的时间走遍了这片世界，他看到了世界外的无尽的黑暗，不管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尽管他已经进入显圣境许久，尽管他已经离亚圣境只有一步之遥，甚至他已经有了些许能力影响这个世界，但他仍旧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两千年后他发现了一个有着奇怪的男孩，一个人族的男孩出现在妖魔野兽横行的山脉中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是么，于是他将男孩丢入一个旧友的封印之中。 三千年后他将原来那名道人破碎的世界找到了七七八八，他将这些碎片拼成了一个八卦盘，交给了一名修魔的男人。 四千年后他终于找到了时菩提所说的碎时滩，那里时光破碎如同沙砾布满了整个空间，时光沙砾之上有着一具水晶棺，水晶棺中有着一名女子沉睡着，女子眉眼稍开，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女，虽然年幼，但眉眼之间已然开始散发着无尽的勾人魅力。 王永寿打开水晶棺，将剑与玫瑰放在少女的身旁，“他原本是要亲自送给你了，但是他没有机会了，不要怨他。” 从碎时滩中走出的王永寿的生命力在急剧的流逝，无论他如何阻止也无法挽回，在努力了五百年后他终于放弃了。 自己也算活了一万年，即便是像个幽灵一般，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成为了显圣强者，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淼淼算一个，没能实现对老乞丐的承诺算一个，没能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算一个，音無，应该，也算吧。 王永寿的皮囊迅速衰老，就这样在第一万年的时候他的眼睛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 无限黑暗，无限寂静，王永寿陷入的就是这个世界。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失去所有感觉之后，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 “被岁月浇灌的种子，会在一切重新开始的这一万年之后的新的纪元成为遮天大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