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继位之争

    女真人从部落中走出，建立金国后，高层的腐朽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预期。

    也许是部落的穷日子过的时间太长，穷怕了，见识过辽人富丽堂皇的奢靡生活后，这些金国贵族很快就学会，并享受起来。

    而权力，便是他们享受这一切的根基。

    谁都不愿意再随意撒手。

    女真人自完颜石鲁确立规矩开始，创建了酋长主外，国相主内的二元政治。酋长由部落中最勇猛，战功最卓著的人担任，国相由部落中身为尊贵最有智慧的人担任。

    所以，当完颜希尹一路狂奔，从辽阳赶到会宁府，面见国相撒改，将阿骨打遗言传位给嫡子宗峻时，撒改一脸不敢相信。

    “狼主被汉人所败？确认已归天了吗？”

    “得斥候禀报，狼主确实已经回到长生天怀抱。”

    希尹在出发赶来前已经做过确认，宗干他们这三个王子的手下溃逃的比较晚，确实听闻阿骨打已被晁盖击杀。要不然他也不敢篡改狼主遗言。

    “怎么会这样！”

    国相撒改是阿骨打的堂兄，为人敦厚多智，善于用人，1094年便开始担任女真部落联盟的国相，1115年继续担任金国国相，在相上已经24年，可谓位高权重，劳苦功高。

    这也是希尹篡改阿骨打遗言后，急着过来寻求支持的原因。当下金国能够与吴起买抗衡的，唯有国相撒改，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狼主遗言可有文字留存？”

    撒改已经六十多岁，眼睛昏黄，盯着希尹问道。

    “当时情况紧急，汉人皇帝兵马很快就到近前。陛下只让我们保留力量，带着命令快走，所以没能写下文字。”

    金国还没有自己的文字，即便要写，也要用契丹文。所以阿骨打平时传令多用言语授权，由希尹代写，阿骨打本人的笔迹很难见到。

    希尹也怕自己仿写的不像，笔迹漏了破绽，反而弄巧成拙。毕竟，撒改与阿骨打相处四十余年，比自己熟悉的多，万一撒改看出破绽了呢？

    干脆就咬死没有。

    “我想也应没有。阿骨打平生最厌恶契丹，年幼时和我一起向辽帝进贡海东青，辽帝却在酒宴中辱他，命他当众跳舞庆祝，并抄写《四十二章经》祈福。阿骨打深以为耻，从此发誓一生不写契丹文，非要创造出女真人的文字不可。”

    撒改想起当年往事，也是一阵唏嘘。

    希尹低头称是，心中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没有画蛇添足，自作聪明。

    “只是阿骨打临终遗命，为何让宗峻继位？吴起买知道此事了吗？”

    撒改知道希尹是宗峻的师傅，放在宋辽，那就是太子太傅，关系非常亲密那种。希尹的话，让他有些起疑。

    “狼主亡故之事，关系重大，我们不敢有丝毫迟疑。所以，便由我快马前来会宁府禀报国相。由四太子金兀术进辽阳禀报谙班勃极烈。”

    金兀术到底什么时候通知，通知了没有，完颜希尹以自己先出发为由，推脱个干净。

    “此事，怕有波折啊。”

    撒改人老成精，从三言两语中，就想到了其中关键。他没了争夺皇位的意愿，可吴起买未必愿意屈服啊。

    “召集各部落孛堇一同前往辽阳，按照女真规矩，由部落头领大会决定吧。”

    撒改闭上眼睛说道。

    阿骨打战败，犹如给初生的金国当头一棒，将耀眼的光芒敲散了一半。国运也因此受阻，大凶之兆啊。

    若是继承再出风波，金国的国运就彻底到顶了。所以，他不敢答应对希尹的支持，反而决定召开已经被取消了三年的众部落头领大会。

    随着消息扩散，各部落头领都得知了阿骨打战死于辽东，汉人强势入侵的消息。

    一时间人心惶惶。更是唤醒了他们久远的记忆。那是汉唐扬威，他们争相进贡的时代。

    随着消息传播，

    围困辽国上京临潢府的完颜粘罕也得到了消息，心思不禁活泛起来。

    老爹撒改年纪太老不想争夺皇位，可他粘罕自诩大金第一王子，战功卓著，勇猛非凡，为何不能争一争？

    当年完颜部落一分为二，阿骨打的部落被辽国十万兵马攻打，是撒改部落倾尽全力援助才打赢了出河店之战。之后更是因为他粘罕代表撒改部落表态，阿骨打才有底气称帝。

    我们付出如此代价，这皇位凭什么只能你们部落的人继承，作为合伙人，我们也有资格啊！

    于是，他让副将完颜寿继续领兵围困临潢府，自己则抽调一支万人队，准备跟随老爹撒改一起南下辽阳。

    撒改召集二十三部落头领同行，每个部落头领又带领一千亲兵跟随，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

    到达辽阳的时候，已经到是五月中旬。

    而辽阳城外的形式，正是一片紧张。

    完颜宗峻和金兀术的三万五千大军非但没有进城，还表现出一副攻城的架势。而辽阳城也是四门紧闭，城头兵丁防守严密。

    说起来，完颜吴起买也是一肚子委屈。

    金兀术、太子宗峻率领三万五千兵马在辽阳城外十里的河边驻扎，让他非常诧异，派使者询问，不但没得到有用的消息，金兀术和宗峻还拒绝进城。

    这让吴起买立刻警觉起来，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金兵战败，兄长阿骨打战死的消息。

    刚刚得知兄长阿骨打战死的噩耗，吴起买也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如此雄才大略的兄长都败于汉人之手，让人伤心叹息；

    喜的是兄长一死，似乎自己就该继承皇位了。

    这大金皇帝之位，想想还是挺带感的。吴起买的三个成年儿子宗磐、宗固、宗雅也跳出来恭贺。

    “父皇，您很快就要登基为帝。我等也将成为太子。再也不会被其他王子看轻了。”

    儿子们的话让吴起买从丧兄悲痛中稍稍缓解。现在金国逐渐从部落联盟习俗向国家转化，自己如果成为皇帝，自己的十四个儿子也都将成为直系皇子，将来再传位给他们，自己的血脉也将永保富贵。

    但是两个侄子金兀术和宗峻，不但顿兵城外，还拒绝入城拜见，让吴起买敏锐的感觉出不对劲。

    “莫非大哥也跟我一样有传位给儿子的想法？那他也太卑鄙了，怎么能这么不讲规矩呢？”

    吴起买心中泛起对阿骨打的不满。

    “父王，狼主有这样的心思，怕是早有迹象。”

    儿子宗磐提醒道：“私下早有传言，国相撒改年事已高，狼主想要等国相去世后，将父亲调整为国相勃极烈，将他的嫡子宗峻列为皇储勃极烈。”

    “当真？”

    按照女真人的二元政治传统，一旦成为主持内政的国相，也就基本跟皇帝位置无缘了。

    “父王您想想，自从大金建国，您虽然被列为皇储勃极烈。但是狼主却再也不让您领兵出征，反而一直主持后勤、民政，这明摆着是将您向国相的方向培养。反而把自己的儿子时常带在身边参加各种战事，分润给他们战功。最近更是频频为宗峻造势，各方都在传言宗峻能征惯战之名。父王，您太过善良，才会没有察觉啊。”

    完颜宗磐可不是善茬，比起吴起买的优柔寡断，他性格贪婪暴虐，行动果断狠辣。对皇位早就虎视眈眈。历史上，他为了争夺皇位，可是暗杀了宗峻，弄死了粘罕，收服了金兀术的猛人，权倾朝野，最后被宗峻的儿子长大后复仇灭了全家。

    “大哥临死前莫非已经传位给了宗峻？这可如何是好？”

    吴起买皱眉深思起来，他不善领兵作战，但政治手腕却是一流，只是性格有些优柔寡断。

    很快，吴起买理清了思路。自己并非没有胜算。

    首先，自己是阿骨打亲自任命的皇储勃极烈，不管皇兄有什么别样心思，如何打压自己，至少自己的皇储身份还没变更，那自己就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第二，金兀术也好、宗峻也罢，都太年轻，刚成年不久，对外没有足够的军功，对内没有足够的人脉，威胁并不大。

    第三，自己在军中也并非没有力量。自己的三个儿子已经开始领兵作战，自己的堂弟完颜挞懒对自己唯命是从，如今正在领兵围困辽国中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国相撒改的态度。金国二元政治中，皇帝对外，国相对内。如今皇帝阿骨打没了，国相的态度便尤为重要。

    于是，吴起买便立刻让三个儿子夺取辽阳城内的军权，控制了一万兵马后，封锁了四门。之后便一边给国相撒改传信邀其南下，一边给自己的堂弟完颜挞懒传信，让他将围困辽国中都的兵马撤回来勤王。

    完颜挞懒是穆宗盈哥的儿子，因为吴乞买小时候做过叔叔盈哥的养子，因此和完颜挞懒的关系非常亲密。得到消息后，立刻率领两万兵马赶回辽阳。

    金兀术和宗峻还没等到希尹的消息，却等到了挞懒的兵马，让他们立刻紧张起来，甚至发生了一些流血冲突。

    这也是撒改、希尹、粘罕等人赶到辽阳时看到的紧张局面。

    “在朝为官，政见不同，想法不同，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眼前有两个不同的阵营，你不得不从中选一个。”

    撒改等人的到来缓和了眼前局面，但矛盾并未解决，反而埋藏更深。而这种争斗让年老的撒改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