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不掉15
15 洗不掉的泪痕 二 天空飘雪花,一眨眼,厚厚的一层。除了杀牛之外还杀猪杀羊甚至杀狗的著名屠夫姚一刀背着毛竹篓子走在茫茫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才从用户那里杀了一条癞皮狗的他正在回家。背篓里除了屠具之外,还有一个用户抛弃的血淋淋的狗头。后背湿漉漉,除了脖子周围一圈主外,其他地方都湿透。到家,他在厨房里洗狗头,洗过,扔进锅里,转身,舀水洗脸,剥掉身上的湿衣服,扔到桌子底下的木盆里。锅里的吃剩下的牛rou半飘半沉,本该把它们捞起来,一转身忘记了,事实上他懒得捞。这样将就着的事情在他身上能够找到不少,内衣从来不怎么换洗。酒壶从来没有洗过。剩下的牛rou和狗头一起,汤水开了,狗头沉底,牛rou漂到面上,上上下下,不断翻滚。厨房热气腾腾,是气不是烟,香气从锅里飘出,屋外,袅袅炊烟,直冲云霄,黑,一条,像龙一样,白,一片,像海。那是烟,不是烟气。外面已经是雪海,银装素裹。屋里,酒香扑鼻,孤独的他坐在灶台旁边的椅子上,望着炉膛里的火发愣,火苗在笑。噌他竖起来,窜上来的火苗差一点烧了他的眉毛。回过神来,把手伸进口袋,掏酒壶,半袋子雪把酒壶埋了,他掏雪,抽出酒壶,拔去盖子。把壶嘴对嘴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半壶。 五十多岁的姚一刀喝酒不醉,腰杆笔直,满脸横rou,他绕过灶台,来到储藏室,取挂在墙壁上的腊rou,他担心热气坏了这些腊rou,之前,都是老婆腌制腊rou,女人心细,善于调配,现在,老婆走了,阴阳两隔。双手拎着四五条腊rou的他走出储藏室,绕过桌子,来到客厅,在客厅,他叉开两腿,原地转圈,像一陀螺。寻找可以挂腊rou的钉子,他盯着客厅墙壁。四壁有竹钉,那是挂钩。露头的和没头的都有。可以挂东西的钉子剩下不多且年久腐朽,能不能挂是个问题。扑通,才挂到上面的腊rou掉在地下了。刚转身的他又回头弯腰把腊rou拾起来,他非常有耐心,挂了掉,掉了拾,又挂。挂完,转身,他止步不前,戳在中央,像一竹竿。客厅北面墙壁上除了老祖宗的画像之外,还有老婆的画像。画像上的妻子抱着儿子开心的笑着,画像底下的二个钉子特别大非常显眼,那钉子用来架放香炉垫板的。既然可以架垫板就能够挂腊rou。之前,老婆烧香,不是初一,就是十五,现在,老婆不在了,多年不烧香,香炉也不见了踪影。他把腊rou合并到一只手里,伸手去拿垫板。扑棱棱,一蝙蝠冲天起飞,在堂屋上空盘旋,他后退一步,扭头,避灰,闭门眼睛。垫板拿掉之后,突入眼帘的二颗钉子让他一阵狂喜。他自言自语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挂完腊rou,坐在画像前,他凝视着画像上的儿子。 姚强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排行最小,几年前,被临安县规模最大的土匪组织摩天岭绑架。之前,每年都上山,即使交涉无果也不死心,他抱有希望,现在,几年没有上山,即使和土匪拼命也毫无结果,为救儿子,几乎掏空家底。妻子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半年之后离开人世。他曾经单刀赴会土匪司令,终于寡不敌众而没有救出儿子。临安县令王大明多次进山剿匪,都无功而返。每次剿匪都是他作的向导,一来二往,山上的土匪跟他结识了。李家村一直在传,并且有鼻子有眼,说有村民亲眼看见他儿子,说姚强没有死,说姚强在摩天岭活得有滋有味,而且已经升官发财了,说姚强做了摩天岭土匪司令部的副官。也有人说,姚强被咔嚓了。谣言满天飞。不知道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村民还在传,不是王大明剿灭不了土匪,而是王大明为了养敌自保和收了摩天岭土匪的好处故意不消灭土匪。为此他也背着一个通土匪的大黑锅,村民既怕他,躲他,不敢惹他,又鄙视他。谣言笼罩李村,并且弥漫村子上空,却无法飞进李村之外的空间,最近,又传更大的谣言,说皇帝要搬家到临安府。而且传得很凶。像海啸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后者盖过前者。 斗转星移,时间如梭,转眼间,几年过去。 皇帝来临安,这是真的。几万工匠和马夫在工地,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临安府成了皇城,到处都是工地。一夜之间,府衙县城的房子价格翻了几个筋斗。皇恩浩荡,为了化解社会矛盾和构建和谐氛围,皇上大赦天下,朝廷招安绿林好汉。临安县是招安试点重点单位,享受政策优惠,先行先试,摸索经验,全国推广。姚一刀又被王大明看中,他成了县衙和摩天岭的桥梁纽带。他是不拿俸禄的中间人,穿梭于土匪和官僚之间,他不是官僚,没有官僚身份,也不是体制内在编人员。负责摩天岭南山一片,他带领几个在编官僚,风餐露宿,风雨无阻,常年奔波在招安的山间小道上。为了落实好生按抚,积极招安政策,他吃了不少苦。以屠宰为业,种田为生。家里没有了老婆儿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为了完成招安任务,他坚持睡觉不蜕衣服和不闭眼睛。事实上,一闭上,全是儿子老婆的影子。 嘭嘭嘭,突然有人敲门,他回过神来,走到门口,问:谁。 门外那人声音急促,带一点颤抖,说:爸爸,是我,我是姚强。 姚一刀捉一根烧火棍,举过头顶,问:谁?你说你是谁。 姚强说:爸爸,开门,是你儿子回来了。 姚一刀跑到雪地里抓一把雪,勾起胳膊肘,塞进脖子,他打了一个寒战,自言自语说:我不是在做梦,而是清清楚楚听到的。虽然是黄昏,但是不在梦里。他左手拉门闩,右手ji一把抓住姚强,说:进来,跪下。 跪在祖宗画像前面的姚强慢慢地抬起头,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像涌泉一样,他低头,抬胳膊肘,擦去泪,扭头,伸手,摸姚一刀的腿,说:爸爸,我现在是临安县衙门捕头,县令王大明的贴身保镖。 姚一刀不吭声,只顾喝酒。 姚强仰面,问:我可以站起来吗。 姚一刀丢下酒壶,叹气,说:起来吧。我问你,你一直在摩天岭。 姚强弓腿,半蹲,起来,托姚一刀的胳膊肘,说:嗯。我是虎口余生啊。其他人都被撕了票,唯独我活了下来。我也逃过几回,被打得死去活来。后来,我也不再作无谓牺牲了。和他们同流合污了,不过,我从来不抢穷人。 丁零当啷,姚一刀踢开酒壶,问:土匪。 姚强退后,弯腰,拾起酒壶,拉一把椅子,在父亲旁边坐下,酒壶蹲在膝盖上,他说:我喝一口,要不,先弄点吃的,反正,我今天晚上不走。 噌,姚一刀起来,他想起锅里的狗头,说:有,才烧好,在锅里热着呢。走,去厨房吃去。 父亲关好门,从房间取出点亮了的油灯,来到厨房,从锅里捞出牛rou狗头,摆在桌子上,说:吃吧,多吃点。 姚强说:你也吃 爸爸说:嗯。吃 儿子喝一口,抓起一块牛rou,大快朵颐,问:爸爸,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虽然,我人在摩天岭,天天打打杀杀,打家劫舍,还放高利贷,白日里风风光光,吃香的喝辣的,大碗喝酒,大块吃rou,到了晚上,孤独,恐惧像毒蛇缠身。不过,我无时无刻不牵挂你和mama,爷爷奶奶和mama不和,你们这一辈兄弟之间也摩擦不断,jiejie们都出嫁了,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mama。mama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爸爸叹气,低头,哽咽,说:你mama以为你已经。。。,她走的时候还算是安详,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多次上摩天岭,单刀赴会见土匪司令,告诉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了几次,一直没有你的结果。后来,谣言就越来越多,李家村的李师师到处说你的不是,说看见你了,还说你在摩天岭做了副官,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真的。 儿子拽抹布擦手,端起酒碗,又放下,说:一言难尽啊。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年冬天,摩天岭土匪血洗李家村的时候,我和孙福明的哥哥以及小五子他们作为绑票来到山上。上山第三天,其他的人都拉出去砍了,唯独留下我一个。关在黑屋子里的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从站岗的小兵那里知道一些消息。 爸爸睁大眼睛问:那你也不知道我上摩天岭的事情啦,和土匪谈判的事情你一点不知道。 儿子咽下菜,撂下碗筷,说:不知道。爸,你从那里来的胆量,一个人上山面对横眉立眼的土匪,你这么冒冒失失上山多危险啊,你上山干什么了,有没有给他们赎金。 爸爸起来,转身,端锅,倒菜,啪,锅掉地下,咯噔,呀,他张开嘴巴。 说时迟那时快,嗖,儿子伸腿夹住, 爸爸弯腰,拾锅,拎走,边走边说:身手不凡。 姚强弯腰松鞋带,揉脚背,说:给多少。 爸爸按锅,撒灰,转身,说:给了,他奶奶的,拿了钱不放入,说给的太少了。也不让我见你。 儿子蜕去袜子,抽出鞋垫,鞋底朝天,倒水,说:那是你不了解摩天岭。 爸爸抱来一堆柴火,丢在灶间,说:算了,不提狗日的摩天岭了。你回来就好,我们父子能够再见面,我心满意足。刚才说,你在县城做捕快。 儿子起来,收拾桌子,碗筷,说:嗯。 爸爸端来木盆,摘下抹布,扔在盆内容,舀水,洗碗,边洗边问:摩天岭的人都下来了,往事就这样算了,一笔勾销啦。才说不提摩天岭,怎么又说上了。 儿子擦桌子,挂酒壶,说:我知道,这个摩天岭想绕都不可能绕的过去,干脆,我给你竹筒倒豆子吧。 父亲站起来,离开厨房,又到客厅后面的偏房抱了一捆干柴,回到厨房扔在灶间,说:过来,烤火,边烤边聊吧。 屋子外面的雪越来越厚,除了车子在上面走的道路之外,其他的道路已经被雪埋了,分不清那是路那是沟或土。风雪中,气温低,出现冰树冰湖和雪屋,李家村的夜晚静悄悄。 屋子里,父子围着篝火,弓起膝盖。儿子把在摩天岭那些年的那些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以此求得父亲彻彻底底的谅解。 摩天岭土匪司令刀把子得了不治之症,即使看不好也得看啊。一寨之主嘛,不仅仅要有好吃好喝,而且还有较好的上等的看病疗养。山上有疗养院,像皇帝的宫殿一样。又像上等医院,但是山上的疗养院缺郎中啊。即使小毛小病也得下山看,下山是要冒被抓的风险的。土匪窝里不要说技术过硬的医生一个没有,就连看看小毛小病的土郎中也偷偷地开小差跑了。刀把子觉得自己包括小兄弟看病一点不方便,计划培养一个能够看看小毛小病的土匪郎中。学郎中要认识字,土匪都不识字。整个土匪窝除了姚强认字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认字的人。那天,上山已经一个月的姚强在摩天岭聚义堂见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