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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不掉901 九 Fzfmsl2011/5/8 李家村,一直穷,十年九旱。柳树枝繁叶茂,杨柳条在微风中摇曳,象仙女的飘带。一棵棵的树,老枝新芽,长势喜人。它们在此扎根有一些年头,象学校里的孩子。个头大小不一,大的连大人都抱不过来,小的也有大腿那么粗。昨天是夏至,来李家村的马车都停在柳树下面,三三两两,象散落的树叶。孙福明的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口的巨大的柳树下,象一叶孤舟。自从皇上到临安,治山又治水。怎么治呢?治山是封山,治水是挖河。除了挖河还是挖河。那年,临安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去挖。半年后,挖成了。挖了几十年,挖了十几条河。河和河连接相通,方圆几十里,河流满布,纵横交错,象一张网。船在河中游,人船头坐,象在云里雾里一样。穿过李家村那条河是人挖的,不是当代人挖的,是古人挖的。到底是那朝那代挖的,有多种说法。在这么多的说法中,最靠谱的说法有二个。孙福明的爷爷一直对此津津乐道。他对二个说法进行加工,添油加醋,他把这二个说法演绎为童话故事,他不满足,又进行一番加工,把它们编成神话。之前,孙福明经常缠着爷爷讲这个神话故事,如今,爷爷不在了,爸爸没有故事,孙福明有一堆破事。孙福明的爸爸孙大为满脑子戏剧,故事就是戏剧,戏剧就是故事,他认为内容一样,形式不同。孙大为,孙福明爷爷和孙福明三代人都在诠释李村的故事或者未来。爷爷走了,爸爸退休了,孙福明卖了一牛角,收购讯达,箭在弦上。孙福明忙里偷闲,来到李村,就是因为爸爸。爸爸,高兴起来,哼哼。不高兴,也哼哼。 昨天,孙大为离家出走了,他的出走引起村里巨大震动,差一点引发sao动和动乱。不仅仅惊动了孙飞孙福明,而且还惊动了官府的赖捕快。 张宝马让秃子二舅喊村民甲,不是为了白布茶叶那破事,而是让他去县城。她估计着,丈夫孙大为更年期了,而且是晚更。象糯米一样。他不是跟谁怄气而是闹心。一窝火,他拔腿就跑,跑去县城了,他找王大明去了。不出所料,果不其然,他是在县城,秃子瞧到孙大为了。知孙大为者张宝马也,谁让他们是夫妻,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床尾和。秃子二舅和村民甲都拿这老俗话奉劝她。事实上,他们夫妇俩不是吵架而是更年期综合征。事实上,王大明不在,或者不接见,刁师爷接待了孙大为。听明白来意之后,刁师爷爽快地答应了他,并且满足了他的要求。于是他出现在衙门,在衙门看大门。孙福明从临安府来家,为了父亲的事情。他的马车没有卸套,马儿和柳树站在一起,低头啃草的马时不时甩一下脑袋,马尾巴在空中飞舞,驱赶sao扰它的苍蝇。客厅里,孙福明,孙大为,张宝马,还有刁师爷,赖捕快,村民甲,秃子二舅等都围着桌子上的西瓜,几颗脑袋和桌子上的西瓜处在一起。 张宝马说:吃啊,刁师爷,赖捕快吃西瓜,秃子二舅,村民甲,你们吃啊。 孙福明觉得父亲年纪大了,还是呆在家,和mama在一起比较好。一个人在外面,不方便,孤零零的,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没有人知道,身边有个人,有个伴,就有个照应。孙福明知道mama张宝马的脾气,堵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挖河疏导。 张宝马不以为然,李家村一直受穷,没有钱治病,十女九痔。没有钱上学,年轻人都是睁眼瞎。祖祖辈辈捆绑在这块地上,整天折腾几条猪,人越来越傻。李家村的人,不会写字,不会写诗做画,充其量就会点针线活的,做人没有乐子。李家村没有幸福快乐,谁愿意呆啊。有办法的人,能不出去闯荡吗?没有本事的人,即使出去也只能乞讨。如今,不一样了,家门口都有作坊,那是天赐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打着灯笼没处找啊,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它,让它擦肩而过,不用说别人不原谅,就是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啊。王麻子,你孙大为看不起他,那王大明呢,人家当县长,人家认识你吗。你当村长,你找他去,亏刁师爷给面子,让你孙大为没有流落街头,好歹让你得到了一个看大门的活,多好啊,不容易啊。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说什么头痛脑热,说什么做个伴。如果真的要做伴的话,那我张宝马去县城得了,充其量我张宝马县城李家村两头跑。 张宝马说:这个孙大为,一点不消停,满屋鸡飞狗跳,满村都沸腾了,象烧开的水一样。弄得大家都不安逸,谢谢大家关心,大家辛苦了。知道孙大为下落了,大家放心,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我和秃子二舅的关系也和谐了。挺好的。大家都别走,我做饭给大家吃。 秃子二舅站起来,拿走桌子上的草帽,盖在头顶,往外走。 赖报快跟着往外走。 大家都往外走。 张宝马上前一步,丢掉拐杖,张开双臂,说:都别走,大留下,吃了饭再走。你们走了,我不高兴。秃子二舅,你留下,带个好头。 秃子二舅和张宝马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赖捕快的调解下算是烟消云散,赖捕快起身离开, 孙福明送大家到门口。 一一作别。 孙福明转身,进屋。 他说:mama,坐下,听我说。 mama说:我不听。 让村民甲照顾张宝马也不方便,再说,村民甲家里也走不开。孙福明只能让母亲去县城,和父亲一起。张宝马拄着拐,领村民甲看看这边,望望那边,她指指点点,再三叮嘱,她不是不放心村民甲看屋子,而是担心那些欢蹦乱跳的鸡,摇摇摆摆的鸭,还有吃了就睡的猪。孙福明也给村民甲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说:甲叔,让你费心了,家里的三军就拜托了,你是我们家的三军司令了,我不会亏待你。 他们和秃子二舅村民甲道别,离开李家村。 孙福明扭头,瞥她一眼,腾出手,握一下张宝马的手,他勒缰绳,靠边,跳下,开车门,翻出一件衣服,回到驾驶室,把衣服批在mama膝盖上。 他挥舞马鞭子。 马车疾驰。 他和mama在回县城的路上。 到了衙门门口,孙福明靠边停车,跳下,开门,扶mama下来。张宝马抽出胳膊,弯腰,提包袱,她让孙福明别磨叽,时候不早,路途遥远,赶紧上路。 孙福明让mama带话给爸爸,他转身,跳上踏板,挥舞鞭子,马车疾驰。他离开县城。 张宝马进城,不是头一回,城市还是那个城市,街道还是那条街道,不过,规模不一样,即使规模大了也还是堵车。物是人非,不仅规模大,而且人的心情也简单了。临安府和县城都是有别于李家村,李家村就这么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听声音,看背影就能够猜出那人是谁。城市人山人海,谁都不认识谁,谁又都认识谁。在街口,看一天,看到的人成千上万,在李家村,即使一年甚至十年也看不到几百人。这次进城和以往任何一次进城都不一样,她在心里打鼓。过去的进城,都是替儿子看家护院,这次进城是上班,自己养活自己。她甚至美滋滋的想,丈夫在衙门上班,自己也可以找一个工作上班,至于什么工作嘛,她有想法。不是非要像丈夫那样在衙门上班,也不是非要当白领,只要是个工作就行。工作不是挣多少,而是有人说说话。 那天,她瞒着他偷偷地去了县戏园子,到了广场,看到舞台,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舞台,她惊呆了。说是戏园子,其实是个大宅院,凡是和舞文弄墨有点关联的单位都在这个院子里,它是全县的文化中心。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白生生的牌子,牌子上的大字是黑色的,它们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她从这些挂牌子的门口走过,在门口稍作停留,牌子旁边就探出一个脑袋,问她找谁。她自言自语,我找谁啊?连自己都不知道找谁,怎么回答那脑袋的问题。她说:我不找谁。 那脑袋把脑袋缩回。 她说:我找事做。 那脑袋缩回脑袋,关上门。 张宝马欲言又止,敲门。 那脑袋开一逢,瞪她。 她问:那你们这里是什么。 那脑袋伸食指,举过头顶。 门上有一佛字,他在庙门口见过这字。 她说:我找到了。 那脑袋摇摇脑袋,把脑袋缩回去。 她:我拜佛来了。 话到嘴边,又没说。房间里没有菩萨。她想。 从门缝看到,房间里有几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有纸。在此之前,她敲门过,那房间门开着,有人办公,没人搭理她,她又敲门,背对着她的人扭脸吐上层建筑四字之后,嘴闭上了,她眼巴巴等着,指望再多听一句话,她失望。这房间和刚才那上层建筑不一样,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是上层建筑,一个是佛。上层建筑只说一句话,佛不说话。上层建筑房间宽敞,装修考究,佛房间空荡荡,极其简陋。但是,见到佛她还是亲切的,即使没有见到菩萨也心生敬畏。她没有见过上层建筑,不知道上层建筑是何物。那个上层建筑的声音是蛮凶的,后脑勺象骷髅。阿弥陀佛,背后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她扭头,咯噔一下。 阿弥陀佛,和尚站在她背后,双手合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她问:你是这屋的。 和尚摇摇头。 她侧过身体,让道,凑上前,想看个究竟。 和尚进屋,转身,关门。 她来到走廊尽头,转身,突然,门开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走廊尽头一家上层建筑非常欢迎她,不但热情接待她,而且愿意跟她合作,并且初步谈了合作意向。 她乐不可支,走路都轻飘飘的,象夏天喝了冰水似的。她离开戏院子,赶紧回家,象一阵风似的。 之前,在家,飞针走线,喂猪放羊。 现在,在县城,看大门是孙大为的工作,除了做饭之外,她替孙大为值班。 往后,在戏园子里,拿笔写字和画画。 之前,她转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满目劲是油菜花,见怪不怪,门前很多,屋后更多。 以往,她转悠,恨不起来,爱不起来,麦田里的人在割麦苗,因为地卖给王麻子了。王麻子在麦田盖房子,开作坊。 现在,她接二连三,往戏园子跑,她隔三差五到戏院子听课。虽然工作没着落,这里不要会针线活的工人,也不要带孩子的保姆,扫地的活已经有人干了。 今天,她转悠,睁大好奇的眼睛,象藏着两匹贪婪的狼。戏院子不大,但是,稀奇古怪不少。 她学起了写诗做画。这是她的未来。 在衙门开门关门的孙大为没有什么想法,他倒安安稳稳的,不象张宝马那样折腾。他不阻拦张宝马外出,无论是找事做,还是画画,他不是不闻不问,而是问也白问,他不是嗤之以鼻,而是没有指望什么,难道她还会当上画家吗?他的想法只从鼻子尖到嘴唇那么长和宽,就这点想法还是当村长的经验和从戏文里学到的。在县城,人生地不熟,一个人难免郁闷,郁闷了怎么办,只能跟自己谈谈,谈来谈去就是这么几句话,腻了。这个时候,啪,往外一冲,跟一些新鲜面孔一聊天,自然而然就轻松了。和人相处,太熟悉了乏味,太陌生了,不贴心。孙大为坐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马车和人,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没有寂寞,也就没有郁闷。那天,他下班回家,妻子张宝马趴在桌子上画画,那专注无话可说,连孙大为进门都不知道。由于房间是衙门安排的,看门人的待遇还不会那么高,衙门分配房子挺讲究的,级别高的官住大房子,级别低的住小房间,孙大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给了一个小房间。孙大为不是官,按理没有房间,这已经算是照顾了,老夫妻觉得房间太小,不用说和李家村的家比了,就是摊开画纸都有点困难。没有办法,凑乎着住。 孙大为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她扭头看看他,问:你说,我的画,好看吗。 孙大为托起才画的水声山色,眼睛射出欣赏的光芒,说:我听到流水的声音了,你去过摩天岭啊。 张宝马眼眶里有两只欢蹦乱跳的兔子,眼睛射出兴奋光芒,说:不一定要去看过,你看像摩天岭吗。 孙大为说:嗯,不错。晚饭做了没有。 张宝马说:佛教协会也在戏园子里,听说戏园子那些单位都是文化单位,都是上层建筑。你知道啥叫上层建筑。 孙大为摇摇头,说:你,画画了,就是文化人了,文化人住的地方就是上层建筑。张宝马斜着他,半信半疑,说:你骗我。那我问你,村里有这么多睁眼瞎,村民算什么,李家村算什么。如果村民有了文化之后,李村就上层建筑了。秃子的作坊挂白底黑字的牌子,王麻子作坊也挂白底黑字牌子,那李家村就是一个戏园子了。 孙大为岔开话题,说:别提王麻子,不提他还好,一提王麻子,我就一肚子气。不说这些,我们说不清楚,还是弄肚子要紧,晚饭吃面吧。 张宝马说:王麻子不是东西,但是,王麻子对李村有贡献。 孙大为说:呸,啥贡献,你没有看见门前那条河,原来哈样,现在又啥样。不说了,做饭。 张宝马说:好,我来弄饭。 李家村的地快卖光了,地是死的,它不会走,不会飞,任人宰割,无声无息,一会在张三名下,一会在李四名下。地是活的,它吐故纳新,默默奉献,承载厌恨,饱经风霜,孕育万物。一会满目疮痍,一会土地肥沃。地是一方水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是,一方人未必善待一方水土。没有地,人无法活,没有人天老地荒。人是活的,人是精灵,人可以让土地青春焕发。同样,人可以让土地寸草不生。人可以是一个关心他人和不背叛良心组织妻子的人,人可以成为魔鬼,或者具魔鬼的思维方式,贪婪,狠毒和恶毒。一些人即使有灵魂也是撒旦那样的灵魂,一些人已经不是人而是鬼。人是死的,思想僵化,象僵尸一样。没有灵魂,行尸走rou。为了财富出卖良心,人无良心猪狗不如。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村,人居住的地方,但是,住在村上的未必都是人。人占据上风,那么它是人的村。鬼占据上风,那么它是鬼村。就王麻子而言,他是人还是鬼?就公平而言,李村的地不是某某某的而是大家的。李村的人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就效率而言,王麻子为了开作坊需要买村民的土地,村民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土地卖给了像王麻子那样的暴发户办作坊。就交易主体而言,参与交易的双方和旁观者见证者是交易主体,象运动员裁判员一样。衙门扮演见证者裁判员角色,衙门官僚不作为或者乱作为,交易无法公平,没有公平,没有效率。 事实上,王麻子不是只为了盖厂房而是圈地。办作坊用不了这么多地,王麻子的作坊只用巴掌大点地,他圈的地却有几十个巴掌那么大。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样做,他别有用心,明摆着是囤地。听说过囤粮,囤黄金,没有听说过囤地。第一次听说囤地的村民不知道王麻子的险恶用心和失去土地的危害。村里人没有地耕种,村民倒不急,反正还有钱花。才卖了地,从王麻子那里取回土地款。花着吧,没有了再说。明白人不无担心,担心子孙怎么办。王麻子的围墙高,象万里长城一样。圈外人看不到墙内的花,只能望墙头草。圈内人知道一些内部信息,围墙内,有一些青藤爬上墙,嫩嫩的叶子带露水,象美人的泪珠。有阔叶子的南瓜藤,窄叶子的豇豆藤,还有向日葵,除了这些花花草草之外,还有动物。说象动物世界有点夸张,说它象动物园还是一点不过分的。围栏里有绵羊,山羊,水牛,黄牛,小狗,小猪,猫咪,还有老鼠。猫鼠一窝,公鸡打鸣,母鸡领着小鸡觅食。野鸭天鹅也来争食。王麻子倒是一点没有浪费,把作坊改动物园了。王麻子有压力,吃不下饭,睡不踏实。最近,村民都在纷纷议论,说他糟蹋土地,甚至还有人去了县城衙门。村**名告他,说他虚报土地用途。王麻子在门口,象热锅上的蚂蚁,他在等人。他请来了诉讼师,退休官僚,行业专家权威等,在作坊殿堂一楼开会商量对策。参会人员绞尽脑汁,想出了一招。参会人员没有辜负王麻子的好吃好喝和红包。衙门派出调查组,对王麻子进行调查,半年后,调查结果出来了。调查认定王麻子圈地不是盖作坊而是盖生态作坊。按衙门规定,圈地盖作坊违规,圈地盖生态作坊不违规,不但不违规而且打破了世界纪录,冲破了思想束缚。对王麻子的行为,不但不处罚而且要鼓励。王麻子有一次顺利过关。他是一个种地出身的,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