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3章 好汉坡

    好汉坡

    文/安如山成稿于2008年6月14日

    在琵琶亭边，我邂逅了一个东北汉子，他姓王名盼春。

    我和他都是跑业务的，天南岭北云游。他自称这次是江南十七省游。我呢，则还要东去钱塘江边、上海滩头、秦淮河上。

    我和他夜坐琵琶亭的时候，就已相约第二天一道上庐山。

    第二天下午五时许，我们就上了上庐山的旅游车，不知盘桓了多久，高上入云端，到了牯岭镇。

    一上庐山，只听得导游们都在“吹”，什么美庐、三叠泉、望江亭、含鄱口、海会寺、好汉坡……，一大堆景点塞满了耳朵。他说：“我们就先去望江亭，来个高山眺长江。”

    立于望江亭头，西望长江，长江似条飘带，挽在庐山脚下；一轮落日坠入飘带中，晚霞和落日的余晖都融成了飘带的色彩，迎面走来一支旅游小队伍，前面领路的是一个手执小黄旗的导游小姐。她一口甜美伶俐的普通话：“这是望江亭，在无雾的大睛天，立于亭头，可远望长江。今天的天气很好，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前看，那一条泛白样的飘带就是长江。此亭因此而得名。这儿远望长江，山色、江色、霞色浑然一体，美如图画。……”

    我和他这两个“旁听生”也不觉随着导游小姐的解说把景物攫入眼帘。导游小姐一个转身，又说：“诸位朋友，这条小路叫莲花小径，有24000多级台庐山秋色阶，从山底步行上庐山，这条路最短、最徒、最险。当年老蒋几上庐山，都取道的是这条小路。有一次，两个轿夫一口气就蹬了这两万多级台阶，把老蒋抬进了美庐。老蒋大发感喟道：‘我不舆而上庐山！’其随从立即献媚道：‘蒋总统徒步登临庐山，此乃少夫好汉之智勇，真是抖擞我中华民国之神威。’老蒋听此媚言，竟喜形于色。后来此话被民间流传，盖有一说——老蒋是不是好汉，还得去问一问那两个轿夫？哪能就依此媚言而作定论。自此，这条莲花小径就有了‘好汉坡’的名儿。这‘好汉坡’的名，既是对轿夫勇力的夸赞，也是对老蒋的嘲笑。如今上庐山，交通方便，以车当步，不费吹灰之力，即可上庐山揽胜。如今的人能徒步踏这两万多级台阶上庐山的人是少之又少了。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从这小道上得庐山的是‘好汉’，从这小道下得庐山的是‘好汉中的好汉’。诸位下次有机会来庐山，敢不敢从这‘好汉坡’上庐山，当一回‘好汉’；诸位又敢不敢从这‘好汉坡’下庐山，当一回‘好汉中好汉’。……”

    好汉坡导游小姐的婧美身影渐渐远去，可她甜润的话语和“敢不敢当一回‘好汉中好汉’”的挑战性提问还久久留在望江亭上。我们俩对望了一下，我知道，他也被挑动了。我望着那挂在悬崖上的一级级连绵不断的台阶不寒而慄。“小安，明儿我们就当一回‘好汉中的好汉’试试！”他攥起拳头，几乎是大吼一声，看他那神态就活象一条“好汉中的好汉”。

    “好，就当一回好汉。”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拳头攥起，还挥了挥。

    第二天一起来，我们就为下山作起了准备。这天的天气还真靠天公作了美，只到八点就已经云开雾散了，这在“东边日出西边雨”、“九天雾雨一天也难晴”的庐山来说，迎来这样的一天可是千载难逢的。

    我们并肩踏下了第一级台阶，开始了我们的艰巨的“好汉之旅”。

    一开始，勇气高，劲头大，一级级台阶踏的噔噔直响，到了半山亭，我们就有点气喘吁吁了。我建议休息一会儿。他说：“一休息，就不想再起来，不可以，要坚持到底。”我有点站不稳身子，他又打气说：“已都是半山亭了。最起码说明走了一半了。”又踏了不知几千级台阶，我的腿肚子直痛起来，就好象是灌了铅，既提不起，也放不下，他看我这样子，又开始打气了：“你试试看，踏下一级，数一级，数着数着，不觉就到了。”我听他这一说，真个又恢复了信心，提起腿踏下去，数起来，刚数到500，就又停了下来，数不下去了。他又说：“就在心里数。”我就又在心里数，又数到300，就一屁股坐了下来，那知他也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我也支撑不住了，就休息休息吧。”

    坐了约莫10分钟，他又把我拉了起来，向山下走去。我只觉台阶一级一级愈来愈徒，走了一会儿，峰回路转，却走进了一片阴森森的树林，都是参天巨杉，大的有合抱之围，森林遮挡了阳光，还时不时从森林里传来古古怪怪的叫声，不知是水声、风声，还是水声，不觉心理有了几分寒意，毛发都竖了起来。我说：“我们肩并肩往下走。”

    到了森林深处，路旁的山壁上，斜立着一块大石碑，上书草体的“好汉坡”三个红色大字，碑上告诉游人，到这里才走过整个小道的一半，我们看着碑铭，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我的天呐。”当即倒在这块石碑旁躺了下来。原来，这半山亭，并不是一半！休息了半个小时，我们又往下走，走一会歇一会，力量越来越小，双脚都已经起了水泡，心里就坚定了一个信念，踏了一级就少了一级。踏着踏着，忽然，迎面传过来轰轰鸣鸣的水声，这水声似乎很远又很近，心想这是一个大瀑布的声音，应该离山脚不远了，但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水声又听不见了，原来，我们已经转过了一个山头，早已走出了那片大森林，山沟里全是郁郁葱葱的毛竹。毛竹是亚热带植物，根据这个判断，这就真的离山脚不远了。向下俯瞰，已能朦朦胧胧看到山脚下的农田和房舍，我们已经忘了脚疼骨散，奋臂高呼：“我们终于要下山了！”这时，山下走过来一个扛长竹刀的中年汉子，这是我们下这漫长的好汉坡一路上碰到的第一人。我们问他到山脚还有多远，他告诉我们，还有10华里，大约要走一个小时。这时我们俩又高呼起来：“我们成了真正的好汉了！”

    下午三点，我们终于到了山脚下的莲花小镇。一到镇上，就拐进了一个小餐馆。两个“好汉”已是饥肠漉漉了，就叫了几个小菜，每人一小瓶二窝头，吃喝了起来。再带着微醉走出了这家餐馆。老板问我们打那里来，我们说“当好汉来”，老板说：“你们俩打好汉坡下来。”我们点点头，老板竖起了大姆指。

    下了山，心情轻松多了，就赶早搭上公共汽车朝九江奔去。上车时，他脚一歪，吓了我一跳，原来他的皮鞋掉根了。到了九江，他买了一双新皮鞋换上，他把掉了根的皮鞋塞进自己的旅行袋。我们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地说：“就留作当‘好汉’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