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爱需要勇气,没有勇气的人笑不到最后。叶枫心里烦躁,连退几步,背靠一根柱子,因为他怕自己承受不了,随时会倒下。 余冰影哼的一声,道:“你躲什么躲?躲躲藏藏,就能解决问题?”叶枫脸有惭色,道:“我……我……没躲……”余冰影道:“都是我的错,对么?” 叶枫垂首道:“不是,不是,是我不识抬举。”他不怪余冰影移情别恋,也不怪苏岩横刀夺爱,只怪自己没有抓住最后的机会。他的犹豫不决,放走了余冰影。 苏岩哈哈一笑,显然对叶枫这句话极为赞同,众人不由怒目而视,余观涛冷冷道:“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哼,哼。” 杨洁面有不悦之色,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余冰影微笑道:“大师兄你这不是莫名其妙么?你威望日甚,是我们高攀不起了……” 余观涛冷笑道:“我既能让他高高在上,也能让他一无所有。”叶枫道:“弟子无德无能……”苏岩嘿嘿笑道:“就是占着茅坑不屙屎。” 杨洁狠狠地看着他,苏岩干笑几声,闭上了嘴。余冰影道:“你想多了,以至迷失了自己。”叶枫低着垂头,心里百感交集。 谁说想得多,是件好事?明明当断不断,反遭其乱。他忽然受不了自己懦弱的性格,如今他能怪谁?能恨谁?他只能怪自己,恨自己。 余冰影叹了口气,道:“哭给自己听,笑让别人看,你以为只有你才不快乐?”余观涛皱眉道:“你和他说这些做甚?对牛弹琴,浪费口水。” 苏岩忍不住道:“谁跟了他,一生之中,苦头有得吃了。”言下之意,余冰影和他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众人怒不可遏,碍于余观涛,又无法发作。 余冰影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似乎非常赞同苏岩所说的话。余观涛道:“忘恩负义之辈,谁跟他真是瞎了眼睛。”杨洁怒道:“你积点口德,好不好?” 叶枫心里忽然似掀起了滔天大浪,始终无法平静,忍不住偷偷向余冰影瞧去,不料余冰影正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叶枫心慌意乱,忙将头一偏。余冰影冷笑道:“你怎么不敢看我?你莫非后悔了?” 众人听不懂她话中意思,但叶枫他懂。他使劲咬着嘴唇,竭力不让泪水流下来,泪水坠落之际,便是他彻底崩溃之时。余冰影幽幽道:“我是个简单单纯的人,是你想得太复杂,作茧自缚。” 感情不是写文章,字数越多越好,太繁乱的感情,会让人灰了心,迷失了方向。要么大胆去爱,要么放手不爱,三心二意,瞻前顾后,算什么爱? 叶枫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软软靠在柱子上,余冰影话不多,却如重锤利剑般震撼,刺痛他的心,果断,干脆,他有么?只要有其中一点,就不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众人不明真相,见得余冰影一直咄咄逼人,心道:“这个女人无耻至极,抛弃了大师兄,也就算了,倒在大众广庭之下屡屡羞辱大师兄,大师兄你为什么不生气?” 余冰影看在眼里,纵目四顾,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因为我是个薄情寡义、朝三暮四的女子,对不对?”众人一言不发,等于默认了她的话。 余观涛铁青着脸,嘴唇蠕动,也不知诅咒谁。余冰影又道:“你们有没有问大师兄,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不带我私奔?为什么留下我独自应付局面? 叶枫忽然站直身子,脸色惨白,大声说道:“我……我……我对不起小师妹,错的人是我。”虽然他们情意不再,但爱她的心依然不变,他要和以前一样,挺身而出,竭尽全力保护她。 众人默然,心中叹息:“大师兄,你这是何苦?她又不领你的情,你就是为她做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不在乎你。”苏岩道:“假仁假义,好重的心机。” 余观涛大怒,一拍桌子,气乎乎道:“你们他妈的懂个屁!”他盛怒之下,不顾自己的身份,脏话脱口而出。杨洁道:“你骂谁?”余观涛道:“有眼无珠的王八蛋。” 叶枫低声哀求道:“你们别怪了小师妹,好不好?”苏岩道:“收卖人心,居心叵测。”余现涛怒道:“你什么意思?想逼我退位不成?” 余冰影双手叉腰,瞧着众人,冷冷道:“我不和大师兄好,就是我的不对?好像我不嫁给大师兄,我就是水性杨花?我和谁好,用得着看你们的脸色?真是荒唐至极,什么狗屁道理?” 余观涛喝道:“影儿,你理会他们做甚?他们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众人登时脸色大变,当中不乏有骨气之人,心中忿忿不平:“师父不把我们当人看待,华山派不呆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拥立大师兄,自立门派。” 杨洁站起,道:“师父多喝了几杯,胡说八道,你们别……别往心里去。”余观涛自知说得过火,摸着额头,道:“好厉害的酒,头有些晕了。”众人道:“弟子不敢。” 余冰影斜眼看着苏岩,道:“你别当没事似的,给我站起来。”苏岩忙不迭站了起来,握着她的手,道:“有我在,没有人敢为难你。”余冰影缓缓道:“我喜欢的男人,长得丑一点,没有钱,我都无所谓,但他必须有担当。” 叶枫胸口剧痛,身子一晃,不由得跌坐在地,只听得苏岩冷笑道:“果然是狗rou上不了台面。”有担当这三字,便如捏住了他的命门,霎时之间,他几乎气也喘不过来。 他向来不缺幽默,不缺智慧,就是缺乏担当,是不是长期生活在压仰的环境之下,束缚了他的个性? 余冰影道:“我爱的,我会向他表白,我不爱的,会叫他滚开,我就是这个脾气,从不会为谁改变。”叶枫心里酸痛:“我已经错失了机会,我只有滚开。” 苏岩笑道:“敢爱敢恨,我喜欢。”余冰影冷笑道:“你喜欢我么?你喜欢是我的姿色吧?实不相瞒,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众人“啊”的一声,大吃一惊。 叶枫更是心中突突乱跳:“难道……难道……”惨白的脸上仿佛有了血色。苏岩脸色倏地一变,愕然道:“你……你……这几天不是和我挺好的么?” 余观涛沉着脸,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岂是儿戏?”杨洁叫道:“影儿的事,让影儿作主。”余冰影冷笑道:“你有没有搞错?短短几天之内,我就会喜欢上你?你了解我多少?想我接纳你,并不很难,拿出本领证明自己。” 她又道:“你以为长得好看,就能迷住我?我最不喜欢的是绣花枕头。”众人禁不住哈哈大笑。叶枫满腹疑惑:“既然影儿不喜欢他,为什么这几天一直和他大秀恩爱?”苏岩急道:“你想我怎么证明?” 余冰影道:“明天在大院,你若胜了我,我们就正式交往,倘若你本领不济,请你死了那条心,以后别再和我纠缠不清。大家也给我做个见证,你敢不敢?” 苏岩呵呵一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恍然大悟:“什么比不比的,不过做给大家看,堵住大家之口罢了,不喜欢?说得多虚伪,呸呸。” 叶枫慢慢走了出去,似八十岁老头一样,仿佛连腰都伸不直:“影儿那是姓苏的对手?他们的戏演得真好。叶枫你好福气,影儿煞费苦心,搭了台大戏,只为你一人而演,你还不知足吗?” 余冰影说这么多,原来是在报复、羞辱他,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叶枫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他前几天让余冰影尝过这种滋味,世上的报复,本来是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反冶其人之身。 叶枫满腹悲愤,独自出了门,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轻声叫道:“大师兄,请留步。”回头一看,正是翠兰,止步问道:“翠兰师妹,你有事么?”心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翠兰对我痴情一片,见我和影儿决裂,莫非想乘虚而入?我该怎么办?” 他又想:“影儿真和姓苏的好,我就和翠兰好,她做初一,我做十五,也不过份。”心中原来对余冰影的痴爱,因为她的羞辱,突然之间全被推翻得一干二净。心念至此,看她的眼神不由变得柔和而朦胧。 翠兰让他看得心慌意乱,双颊晕红,嗔道:“大师兄,你……你……怎么这样看我?”叶枫哈哈一笑,道:“难道我得板着一张臭脸,不由分说,凶巴巴,劈头夹脸将你训斥一顿?”翠兰脸上又是一红,忸怩道:“不……不……是的。” 叶枫笑道:“只要你别在心里骂我就是。”翠兰忙摇头摆手道:“没……没有,我……我……心里一直都说大师兄好。”叶枫痴痴发呆,心里难过:“再多人说我好,也不及影儿一人有份量。” 想到从今以后他们各将有自己的家室,眼圈不觉红了。翠兰满面通红,道:“大师兄你别相信他们,他们是做给你看的,姓苏的有钱有势,师父巴不得将小师妹嫁给他。只有你最可怜,自始至终都是输家……” 她说到这里,咬着嘴唇,轻轻道:“假如大师兄觉得在华山苦的话,不妨离开这里,顺便也带上我,我愿意陪你吃苦受累……”从怀里掏出个香囊,放在他的手里,低声道:“给你绣的,总没有机会,今天老天总算给我个机会……”圈转身子,双手捂脸,娇羞无限,发足飞奔而去。 叶枫见得香囊一面绣的是并蒂莲,一面绣的是比翼双飞。绣得栩栩如生,维妙维肖。上面仿佛带着股香气,也不知是香囊本身的香气还是翠兰少女的体香? 他一时间不由痴了。望着翠兰远去的背影,茫然若失,惆怅不己。心里不住问自己:“难道老天给我关一扇门,又给我开了一扇窗?我和翠兰,能幸福么?我……我……会爱上她么?”隔了良久,才慢慢转身离去。 一晚上叶枫思潮起伏,难以入睡。一会儿掏出香囊,嘴角含笑,心中洋溢着欢乐。一会儿又抚摸自己手腕上的牙痕,心中难受,不由又流下泪来。 次日一早,众人早饭过后,往大院而去。每人脸上表情不以为然,好像都猜出了结局:苏岩先输上几招,然后上演惊天大逆转,抱得美人归,心中皆道:“小师妹好心思。” 叶枫也在人群之中,翠兰默默立在他身后。小元子几人看出了端倪,偷偷瞟着翠兰,笑得十分诡异古怪。翠兰低着头,满心欢喜,暗暗感激余冰影。 没有余冰影的成全,她可能还傻傻做着遥不可及的相思梦,正是余冰影的薄情寡义,她才有机会站在他的身后。 不多时余冰影姗姗来到。只见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叶枫上次在华阴陪她买的,一瞬间那些甜蜜场景仿佛翻书一般,一页又一页,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由心头一热:“莫非影儿还对我念念不忘?”张嘴便想大喊:“影儿,影儿。”忽然又如堕入冰窖,浑身冰冷:“她和苏岩也在华阴相识的,说不定穿给他看的,你呀,总喜欢自作多情。” 翠兰看他神情变幻不定,低声说道:“他们的戏演得很好,你别再被迷惑了。”她不能让他心中旧情复燃,哪怕采取恶意中伤余冰影的卑劣手段,只要能让他断了念想,任何手段都值得。 爱,并非孔融让梨,让了不等于道德高尚。情场之争,犹如江湖争斗,虽然没有你死我活,却同样用尽心机,不择手段。叶枫心中一凛:“在饭堂里,我出的丑还不够大么?” 隔了一会,苏岩翩翩而至,一身白衣,折扇微摇,风流潇洒。小元子呸了一口,低声骂道:“油头粉面,一看就是短命相。”苏岩与她并肩而立,众人不觉眼前一亮,若非他们恼恨苏岩,只怕早就喝彩连天。 余冰影嘟嘟嘴道:“我并非随便的女人,更不会一见得你有些来头,就乖乖跟你走。至少你得让我知道,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心甘情愿?” 叶枫脑里不由自主冒出一句话来:“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凡事适可而止,过头了就是做作。 苏岩笑道:“那是必须的。”心里喜欢死了余冰影:“她分明为我着想,先让我立个威,省得这帮人小瞧了我。”余观涛也以为余冰影这个意思,面露笑容,暗自赞许余冰影心思慎密,做事面面俱到。 余冰影铮地一声,拨出腰中长剑,笑道:“我们是一场定输赢,还是分三场来斗?”苏岩见她微嗔薄怒,全身骨头都酥软了,贼忒嘻嘻笑道:“你想怎地就怎地,你说了算。”余冰影眼珠子一翻,道:“那我们就一场定输赢。”唰唰几声,连刺几剑,快速无伦。 苏岩心道:“她是朵带刺的玫瑰,既好看又扎手。她若是一点脾气也无,我未必会苦追不舍。”他假装招架不住的样子,手忙脚乱,连退了几步,才避了开来。口中叫道:“好厉害的华山剑法!” 余冰影吃吃笑道:“刀剑无情,你得小心些,莫被我刺上一剑,我可不负责的。”手中长剑一剑快似一剑,内力从剑身上嗤嗤发出。姿式端凝,招迅劲足。剑剑尽往苏岩要害刺去,稍有不慎,便要被她所伤。 余观涛眉开眼笑,心道:“影儿好聪明,既显露了我们华山派精妙的剑法,又让大家无话可说,一举两得,好,好。”苏岩有意讨余冰影的欢心,装得极像,闪避之间,显得狼狈不堪。 两人打得丝丝入扣,众人明知他们在演戏,也不禁眼花缭乱。余冰影忽然娇笑一声,倏地一剑刺出,手中的长剑忽然辉煌夺目,光华四射。落日般辉煌,彩虹般美丽。 苏岩优雅洒脱的身形,立刻就被淹没在这片辉煌华丽的光华中。又似茫茫沙漠之中一粒渺小的沙粒,一阵狂风袭来,倾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苏岩轻笑一声,低声问道:“美人儿,我可以使出真本领么?” 折扇斜扬,遥遥对着余冰影的手腕。在他看来,再夺目的光华,亦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一挥手,就可以云清月淡。 余冰影扁了扁嘴,柔声道:“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剑,你真想我出丑?”苏岩见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含羞带笑,神态娇媚,道:“你想我怎样配合你?”余冰影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让了我这一剑,我便依了你。” 苏岩笑道:“这有何难?”立马摆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瞪大眼珠,大惊小怪道:“咦,这是什么剑法?厉害,厉害!”也不招架,尽是满场游走。小元子呸了一口:“马屁精!” 余冰影手中的剑如形相随,紧随苏岩身后。苏岩只觉得背后剑气飒然,暗忖:“我再让她一招,便击飞她的长剑。这样一来,我既保全了她的面子,又赢得美人归,真是妙极了。” 他脚步一缓,人往前扑,折扇紧握,只等余冰影逼近。众人心道:“惊天大逆转的时刻到了。”叶枫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影儿真会跟他走?”捏着双拳,身子前俯,是不是想跳出去搅局?翠兰道:“你还放不下她么?” 余冰影大声道:“恶贼,你给我听清楚,要我嫁给你,这辈子休想。我心里喜欢的是大师兄,没有人能让我改变!”运起劲力,手中长剑脱手而出。飞纵的长剑划破虚空,嗖的一声,竟然从苏岩的右肩胛穿了过去,将他钉在地上。 众人全似惊呆了,心中茫然:“苦rou计?未免玩得太大了?”苏岩倒也硬朗,居然硬生生将自己从地上拨了起来。长剑在肩上不住摇晃抖动,血涌如泉,染红了半边衣衫。他面色惨白,厉声道:“你敢玩我……”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终于一口气提不上来,昏厥过去。 余观涛身形一动,骤然冲到苏岩身边,拨出他身上的长剑,伸手点了苏岩伤口四周几处xue道,止住鲜血迸流。使了个眼色,几名弟子奔出,将苏岩抬了下去,这才缓缓站起身子,死死瞪着余冰影。 他的脸色比千古玄冰还冷,眼瞳之中仿佛有两把快刀,恨不得要一刀剖开她的胸膛,挖出她的心来,看看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出尔反尔? 余冰影这一剑葬送了他的大好计划。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理解他的计划呢?退一步来说,纵然不理解他的计划,难道荣华富贵,养尊处优的日子不令人向往么?爱情真的高于一切吗? 如今他连杀余冰影的心都有了,他一步跨上,厉声喝道:“你是不是想弄出人命,拆了华山派才开心?” 余冰影手腕一翻,手中多了把匕首,刀尖抵着自己的脖子,笑道:“大不了一命抵一命。”笑声凄厉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