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强龙不压地头蛇
赵鱼见得叶枫挫败玄铁石,不由精神大振,疲惫的身躯仿佛涌出了无穷的力气,暗道:“我不能拖叶兄弟的后退。”钢刀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一道色彩诡异的光芒从他们眼前疾闪而过。 上官笑冷笑道:“魔教妖人,你逃不掉的,还是乖乖的投降吧,说不定老子会赐你一个全尸。”右手前指,看准赵鱼的左胁,钢刀斜斜刺了过去。 赵鱼哈哈大笑,说道:“好笑,好笑,脚长在我身上,想去哪里去哪里,我怎么死,我自己作主。”也不回头,反手一掌,啪的一声,击在上官笑的右肩胛上。 上官笑痛得泪水长流,钢刀险些把握不住,霍,周两人挺剑来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两柄长剑越来越快,将赵鱼笼罩当中。 赵鱼身体原地打了个转,本来背对着他们,倏然变成了和他们相对而立。右手钢刀斜切,斩向霍守业的双腕。左掌成拳,猛击周定邦的胸口。 霍,周两人同时出手,长剑合击,一个自上而下,从赵鱼的小腹往下划了过去,一个笔直一剑,简单直接,意欲一剑封喉。 上官笑也不闲着,悄悄绕到赵鱼左侧,一刀对准他的背心,刺落下去。赵鱼无论怎么躲避,都不免要被他们其中所伤,或许赵鱼只有三头六臂的本领,才能躲开他们的连环攻击。 上官笑得意道:“能死在当今三大高手的手上,你可以瞑目了。”赵鱼大笑道:“三大高手?别自吹自擂,大言不惭了,在老子眼里,不过是臭烘烘的三砣狗屎而已。”忽然抛出钢刀,如枚箭疾,直冲上天。 霍守业猜不透他紧要关头,为何要丢弃自己的兵刃?不禁一怔,抬头往天上望去,剑锋在中途稍稍停顿了片刻。 赵鱼右手食指随即弹出,叮的一声,击在霍守业的剑身之上,青钢打造的长剑,登时当中折断,半截剑锋嗖的一声,向周定邦激射而来,破空声劲急。 周定邦大吃一惊,自然而然的身子一伏,脑袋住脖子缩入了几寸。剑刃紧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周定邦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我的妈啊!” 赵鱼毫不停留,砰的一声,左拳重击在霍守业的鼻梁上,霍守业闷哼一声,泪水鼻涕全流了出来,整张脸痛得扭曲变形。赵鱼笑道:“三大高手?三只狗熊还差不多。” 右足接着反踢,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居然分毫不差,砰的一声,结结实实踢中上官笑的小腹,上官笑大叫一声,仰面倒下。 就在此时,扔上半空的钢刀这才落了下来,赵鱼纵起身子,刀在手中,刷刷刷,连劈三刀,劈向倒在地上的上官笑。 上官笑大吃一惊,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子,避了过去。赵鱼恼恨他阴险狡诈,不依不饶,钢刀始终不离上官笑左右。只攻得上官笑狼狈不堪,招架不住,眼看就要命丧赵鱼刀下。 霍守业忽然扑了出来,长剑刺向赵鱼的心口。赵鱼骂道:“你凑什么热闹?”只好回刀格挡。上官笑死里逃生,连滚带爬,翻了几个筋斗出去,撇开霍,周两人,跌跌撞撞往桥上跑去,嘶声叫道:“人来了没有?” 赵鱼冷笑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讲义气的!”钢刀反撩,荡开霍守业的长剑,脑袋低下几寸,如头好斗的公牛,往前冲出几步,砰的一声,重重撞在霍守业的鼻梁上。 直撞得霍守业眼冒金星,目不见物,鼻血长流,捂着脸庞,叫道:“撞人鼻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心头茫然,不知赵鱼为何要和他的鼻子过不去? 赵鱼衣袖如刀,呼的一声,劈在霍守业的身上,霍守业大叫一声,软瘫在地。赵鱼足尖一挑,将他踢出数丈开外,落身之处,尽是断首残肢,说不出可怖,霍守业全身颤抖,忍不住大口呕吐出来。 赵鱼大笑道:“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莫说撞你鼻子,就是拗手指,扯头发,插眼珠,扼喉咙,咬大腿,捏yinnang,只要击败对手,便是好招数,何况我根本就不是甚么狗屁英雄好汉?当英雄好汉不仅又累又苦的,而且天天板着一张臭脸,假装正经。” 周定邦见得赵鱼弹指间击败霍守业,上官笑两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双脚发软,身子摇摇欲坠。赵鱼冷冷看着他,手指轻弹着刀身,一声紧似一声,周定邦听在耳里,仿佛是地狱飘出来的追魂曲,不禁浑身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赵鱼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在他身上乱转着,满脸坏笑,道:“我还有更卑鄙无耻的事,你要不要领教?” 霍守业却以为赵鱼要使出插眼珠,扼喉咙,捏yinnang等阴损招数,脸色倏地变得似雪一般惨白,在灯火照耀之下,显得无比的诡异,忽然咣当一声,扔掉手中长剑,发足飞奔,破口大骂道:“无赖流氓,不要脸……” 赵鱼笑得更坏了,道:“我又没说自己是正经人。”说到此处,不由满脸茫然,喃喃说道:“无赖流氓,不要脸?我又没偷你妹子,简直血口喷人,诬陷好人。” 叶枫笑道:“玄大侠,你的处境好像有些不妙。”玄铁石脸色微微一变,赵鱼问道:“兄弟,你受了几处伤?”叶枫笑道:“不多,约莫二三十处,死不了。” 赵鱼道:“我被人砍了十七刀,刺了四剑,唉,这笔帐应该算在谁的头上?”他接着吐了口气,道:“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都没伤到要害,我也知道,那些人是受人指使,奉命行事。” 叶枫道:“冤有头,债有主,玄大侠才是伤我们的幕后黑手。”赵鱼道:“玄大侠,我该不该在你身上砍十七刀,刺上四剑?”叶枫道:“我只有一条命,而且我要好好珍惜这条命,因为我要为我心爱的人画一辈子的眉毛。” 赵鱼接着道:“谁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了他的命。”玄铁石忍不住偷偷往身后看去,看看有没有人出手相助?赵鱼道:“你别看了,他们绝不会出手的。” 叶枫冷冷道:“一个自以为是,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关键时刻,当然没有人帮他。”赵鱼道:“对别人好,也是给自己留一条路。”叶枫道:“他不懂的,因为他从来没有给别人留过后路。” 赵鱼道:“所以别人也不给他路。”玄铁石听着听着,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众人恼恨他残暴凶狠,都巴不得他死,谁会出手救援?就连上官笑三人也盼着他出丑倒霉。 所谓的因果,其实是自己亲手种下来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给人微笑,收获阳光,给人白眼,四处树敌。 道理并不复杂,有些人却永远不懂,就是死到临头,却还要责怪人心冷漠,老天太不公平。玄铁石他懂么?此时他心里狠狠道:“我会让你们好看的。” 赵鱼叹道:“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一个人混到这样地步,才是真正的卑鄙无耻,不要脸。”他伸出左手,握住叶枫的右手,声音充满了温暖,感激:“我有生死与共的好兄弟,玄大侠,你有什么?” 玄铁石一怔,说不出话来。他有什么?别人畏惧他,不过是畏惧他手中的权力,倘若有一天他的权力被剥夺了,谁会在乎他?谁会真心真意,给他一个没有任何意图的笑脸? 叶枫道:“出来混的,总要还的。你对别人好,别人自然对你好。你对别人苛刻,别人当然不鸟你了,赵大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的?”赵鱼道:“什么话?”叶枫皱眉道:“船……船一会儿跑得快……一会儿又翻了,不对,是船离不开水。” 赵鱼沉吟片刻,微笑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叶枫一拍大腿,叫道:“就是,玄师叔只爱银子,不读书,目不识丁,难怪不懂这道理。”赵鱼道:“没文化真可怕。” 玄铁石涨红着脸,怒道:“放你妈的臭狗屁,我熟读《论语》,《孙子兵法》,《道德经》,《山海经》,《史记》……”他一口气说出数十种书来。 赵鱼哈哈一笑,拱手道:“原来是个读书人,在下有眼无珠,失敬,失敬。”叶枫摇头晃脑,冷笑道:“非也,非也,依我之见,他充其量不过是文人中的流氓,这种人最无赖,也最会害人。”赵鱼笑道:“所以我一看到这种人,心里就烦躁得很,我们不如除了他?” 叶枫道:“正合我意。”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左一右,慢慢向他逼近。玄铁石见得众人无动于衷,竟然在坐山观虎斗,心知大势已去,但又有几分不甘心,摆手叫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赵鱼笑道:“有什么话要说?莫非你想交待遗言?”叶枫笑道:“人之将死,其言必善,且听他说些什么,最好拣重要的说,你藏了多少私房钱,有多少情人,生了几个私生子,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你别说,我们也不想听。” 玄铁石嗔目厉声道:“你们两人打我一个,算不算英雄好汉?讲不讲江湖道义?”他脱下身上长衫,露出青布紧身衣裤,神态威武,犹如一尊铁塔。 阔剑重重往地上一顿,火星四溅,道:“有本事就和我一对一,我若是输了,只怪我本事不济。要杀要剐,任你们处置,我决不皱一下眉头。”叶枫笑道:“剁成rou酱,煮成rou汤也可以?” 玄铁石怒道:“放屁,便是炸成rou丸,包成饺子也可以。”他忽然抬高声音,朗声道:“大家听着,假如我死了,你们不可为难他们,更不许找他们报仇。” 众人面露讥讽之意,心道:“谁替你报仇?你想多了。”叶枫竖起大姆指,赞道:“好计策,音是单打独斗,我们未必是你的对手,读书人果然聪明些。” 玄铁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等于默认了他的话。赵鱼冷冷道:“道义?你们几百人围攻我们,怎么不讲江湖道义?”叶枫道:“跟你讲道义,和在妓女面前谈贞cao,贪官面前讲廉洁,有甚么区别?你说话恶不恶心?” 赵鱼道:“说白了,这种人就是不要脸。”他挺起胸膛,一字一字道:“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就不是甚么英雄好汉,行事和街头的无赖流氓没甚么差别,碰到厉害的人,我一个人打不过,便喊一群人来,直到打死他为止。” 叶枫道:“你的算盘打得好精,可惜我们也不是傻子。”长剑刷刷几声,施展开来,尽向玄铁石要害之处刺去。赵鱼在侧翼夹攻,矫夭灵活,一瞬间刀光剑影,闪烁不定。 众人心头大快,暗道:“杀了这个狗娘养的!”玄铁石见得众人幸灾乐祸,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即冲到桥上,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当下大喝一声,道:“莫说你们两人,就是二十人,二百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三人以命相搏,出手不留任何余地,稍一疏忽,便有性命之虞。只见三人纵来跃去,难解难分。玄铁石活命心切,使出平生所学本领,阔剑舞得天花乱坠,泼水难进。 他以一敌二,尽管以守居多,但叶枫他们身上有伤,恶战多时,气力远不及他刚猛,一时半刻居然奈何不了他。玄铁石狂笑不止,叫道:“你们不是想杀我么?怎么得不了手?” 叶枫心想:“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恢复体力,倘若我们一昧和他蛮打硬拼,岂非中了他的圆套?”斜眼向赵鱼看去,赵鱼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人目光相触,心灵相通,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打法倏地一变,一人主攻,和玄铁石周旋缠斗,另一人却在一边休整,不急不躁,轮番上阵。玄铁石虽然识破了他们的意图,却又无可奈何。 假设桥上众人出手相助,反败为胜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偏偏这些人按兵不动,心中不禁叫苦连天,两人车轮战般消耗他,他武功再高,也难维持长时间缠斗不休,不用多久,他亦将筋疲力竭,死于他们刀剑之下。 玄铁石不由得愤怒交加,仰望桥上,纵声大吼:“我cao你奶奶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王八蛋!” 其时已是三更,附近百姓受神都帮的威迫,早已逃得不知去向,而官府收了上官笑的银子,不问不闻,任由神都帮清场杀人,这条长街成了人间地狱,尸横遍地,鲜血染红了每一寸街面。 上官笑在桥上摆起一桌宴席,又从附近的青楼叫了几名妙龄女子陪酒助兴,叮叮当当,弹起了琵琶,唱起了低俗的艳曲。 众帮众情不自禁,早忘了置身生死厮杀当中,听到情浓处,污言秽语忍不住脱口而出,不时yin笑几声。桥上充斥着浓郁的脂粉之气,居然冲淡了刀光剑影,以及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上官笑,霍守业,周定邦三人觥筹交错,好不快活,桥下的生死相决,好像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无,或许在他们心里,更希望死的人是玄铁石。 玄铁石目中无人,无论人前人后,都将他们的面子尊严,剥夺得一干二净,因此他们理所认为,玄铁石对他们造成的威胁,要远甚于叶枫他们。 江湖的斗争,说到底就是人心的斗争。他们静观其变,就是想借叶枫他们的手,除掉玄铁石。在江湖上,朋友就是敌人,敌人就是朋友,没有人能理得清其中的玄机。 上官笑哈哈大笑道:“玄大爷要cao谁的奶奶?我奶奶死了二三十年了,早已经白骨一堆,倘若玄大爷乐意的话,我倒可以领你去。” 霍守业道:“想不到玄大爷胃口特别得很,居然喜欢上了年纪的老阿婆,皱巴巴的,有什么味道?我嘛,凡夫俗子,还是喜欢又白又嫩的小姑娘。” 周定邦道:“大人物的心,不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玄大爷的嗜好还算正常的,若是他要去***,母猪,母牛,岂非吓煞人?” 他们说得格外响亮,玄铁石字字听在耳里,简直连肺都要气炸了,厉声道:“你们帮不帮忙?我……我……杀了你们。”众人知道他说到做到,脸色不由齐齐一变。 上官笑若无其事道:“各位慌甚么啊?玄大爷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两个小毛贼岂是他的对手?”霍守业附和道:“并非我们不帮忙,只怕越帮越忙,惹得玄大爷生气。” 周定邦摇头叹道:“做人很难的。”上官笑道:“你们难道不了解玄大爷么?他做事从不需要别人帮忙,我们倘若贸然上去了,岂不显得玄大爷草包一个?” 霍守业哈哈大笑,道:“玄大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神两字决非浪得虚名,假如连这两小角色都解决不了,只怕杀神从今以后要改成该杀了。” 周定邦道:“我曾经见过三十八人围攻玄大爷,玄大爷眉头也不皱一下,须臾之间,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上官笑瞪眼问道:“三十八人?”周定邦道:“三十八个又老又丑的老尼姑。” 霍守业大笑道:“天下谁人不知,玄大侠是老阿婆的克星?”上官笑大声道:“玄大爷,在下给你准备了一桌庆功宴,你老不用慌张,该出什么招,就出什么招,好酒好rou都给你留着呢。” 赵鱼他们相视一眼,齐声说道:“借刀杀人?”借他们的手除掉玄铁石,这一招委实毒辣无比。酒rou飘香,丝竹声声,玄铁石听在耳里,说不出的烦躁,喉咙嗬嗬作响,恨不得马上剁了上官笑三人。 高手相斗讲究心平气和,最忌自乱阵脚。他又劈了数剑,狂笑道:“想我死,没那么容易。”招式却不如先前那样门户森严,章法严谨,更要命的是,这种杂乱的心情一旦被释放出来,就像无药医冶的瘟疫,再也控制不住。 他只觉得心里像被塞了一团草,一团线,无处发泄。赵鱼大笑道:“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钢刀倏地从玄铁石左胁下的空隙绕了进去,卟的一声,砍在他左腿上,鲜血迸溅。 霍守业道:“哎哟,不好,玄大爷受伤了。”周定邦道:“还出血了,我们要不要送些金创药上去?”上官笑道:“玄大爷身体比熊还要强壮,流这点血算甚么?” 玄铁石倒也硬朗,居然一声不哼,伸出左手,紧握住赵鱼的刀身,用力一扳,喀嚓一声,钢刀当即拦腰而断,一截插在他大腿上,一截握在赵鱼手里,暴喝一声,道:“杀我的人还没有出世!”阔剑高举头顶,剑光一闪,往赵鱼颈部劈去。 上官笑心中沮丧,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哼了一声,道:“真他妈的扫兴。”霍守业道:“咸鱼想翻身,只怕难得很。”周定邦道:“别人也不是吃素的。” 赵鱼道:“我就是杀你的人!”足尖挑起地上一具尸体,平平向玄铁石撞去。玄铁石手起剑落,将尸体砍为两截,鲜血喷得他全身都是,他不由伸手抹了抹脸庞。 叶枫道:“黑发人送白发人,这才是最完美的人生。”跃起身子,连人带剑化为一道耀眼光芒,向玄铁石刺了过去。 上官笑眉开眼笑,道:“戏就应该这样演的,我最喜欢看反角把正派人士打得满地找牙,两位,我们饮了此杯,算是为玄大爷壮行。”心中却笑道:“狗屁壮行,分明是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