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
赵鱼两人同乘一骑,自然跑不了多快。不一会儿,大胡子等人渐渐逼近,在身后大呼小叫,辱骂不停。赵鱼双眉一竖,骂道:“他奶奶的,阴魂不散,又追来了。” 姚大通牙齿格格作响,颤声说道:“该……怎……怎……么……办?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赵鱼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诸葛亮,哪来的办法?”姚大通一听,险些从马上栽了下来,不由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大骗子,我被你害惨了。” 赵鱼拍了拍腰中的钢刀,道:“有了它,没有人能阻挡得了我。”姚大通勉强一笑,道:“我这才发现,你既像个赌徒,更像个无赖。”赵鱼不否认,也无法否认,人走到了绝路,除了耍横赖皮,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姚大通忽然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甚至连声音却已嘶哑,大声说道:“我真是个瞎子!”赵鱼冷冷看着他,冷冷的说道:“谁说我输了?”姚大通道:“难道你的那把破刀,就是你的把握?” 赵鱼握刀的手上已经凸出了根根青筋,这把刀就是他的信心,如今他就要用这把刀,荡平所有的绊脚石,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往上爬。 若想赢得人生的荣耀,就得去赌一把,他从不赌博,也看不起赌钱的人,他赌的是命,要么风光无限,要么呜呼哀哉,他才是真正的赌徒!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逼得更近了,大胡子忽然喝道:“放暗器!”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无数暗器向赵鱼后背激射而来。众骑士虽然武功不高,但毕竟挨得近,气势相当惊人,倘若吃上一记,也够他们受的。 赵鱼倒不敢托大,低声说道:“想活命的话,就别乱动。”姚大通伏下身子,双手紧抱马儿的脖颈,一动不动,赵鱼身子反转过来,一柄钢刀使得泼水难进,叮叮当当,把漫天飞舞的暗器尽悉斩落在地。 大胡子喝道:“姓赵的,你逃不掉的,还是乖乖的投降罢。”赵鱼哈哈大笑道:“何兄弟,原来是你,你还执迷不悟么?”他并不知岳冲的真实身份。 岳冲叫道:“你狼子野心,祸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左掌在马背轻轻一按,整个身子猛然弹了起来,手中的铁链一抖,登时笔直如矛,直直刺向赵鱼。 赵鱼厉声喝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手腕斜转,钢刀翻了过来,叮的一声,铁链刺在刀身之上。岳冲右足踢出,踢向赵鱼的下巴,冷笑道:“不知是谁,利禄熏心?”赵鱼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什么?”左掌五指如剑,狠狠地对着岳冲的脚背插了下去。 岳冲忙不迭一缩脚,忽然心念一动:“我不如废了他们所乘之马,他们便无处可逃。”暗自运起内力,由手臂向铁链传了过去,一瞬间好像有块千斤巨石,压在赵鱼刀身一般,精钢打成的刀身,登时凹了进去,似是被人硬生生用力拗弯了一般。 赵鱼向来并非以内力见长,当然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短处,去攻击别人的长处,微微一笑,道:“你连破铜烂铁都要?是不是穷疯了?来,来,赏你十文钱,拿去买碗面吃。”握刀之手慢慢回缩,企图挣脱这股强大的力量。 岳冲怒道:“谁希罕你这个穷鬼的几文臭钱?”铁链一寸寸跟着下压,牢牢粘住钢刀,这样一来,等于三个人的重量全压在马身之上,那马奔跑多时,早已疲惫不堪,登时摇摇欲坠,随时会栽倒在地。 姚大通忽然叫道:“别杀我,我和你合作。”岳冲一怔,劲道一撤,铁链缩回,一个筋斗落在地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意,道:“你准备和谁合作?” 赵鱼压力突减,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姚大通道:“和你们合作。”他没有赵鱼孤注一掷的狠劲,所以他只是命运之神手中的一枚棋子。 岳冲忽然冷笑,道:“你不是和他联手,要搞倒岳大侠吗?”姚大通道:“既然他没有那个实力,我为什么要白白送命?”岳冲道:“你果然是个老狐狸。” 姚大通低下了头,沉默良久,长长叹息,道:“如果我是老狐狸,我就不会惶惶不安,东躲西藏了,我只是太怕死了。”岳冲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姚大通道:“只要你给我一个安全承诺,一大笔钱,我马上销毁证据,从此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岳冲道:“好!”赵鱼看着姚大通,眼睛里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讥消沉吟:“我输了。”姚大通忽然有了些内疚,道:“你也别太难过,不用多久,你会功成名就的。” 赵鱼道:“顺其自然吧,天无绝人之路,人总要生存下去的。”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伤和愤怒,一个人到了如此的地步,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神情,要么是涵养好到了极点,要么他绝望到连心都死了。 连心都死了的人,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他了。岳冲道:“赵捕头,我们还能做朋友么?”赵鱼微笑道:“我们之间有矛盾么?”岳冲被他问得一怔,道:“没有。” 赵鱼哈哈大笑,道:“既然没有矛盾,怎么不是朋友?”他十分优雅地做了个手势,道:“姚先生,你请。”岳冲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固执倔强的捕快,忽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姚先生慢慢向岳冲走去,赵鱼忽然握住姚大通的手,道:“姚先生,请你等等。”岳冲脸色一变,右手按住铁链,厉声喝道:“你反悔了?” 赵鱼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柔声说道:“姚先生,请你好好照顾自己。”岳冲松了一口气,放开铁链,笑道:“姚先生会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赵鱼道:“好。” 好字刚出口,姚大通整个人却飞了起来,稳稳落在马鞍之上,大叫大喊:“怎么回事啊?”赵鱼道:“走得越远越好!”反手一刀,砍在马臀之上,马儿负痛,拔足飞奔,顷刻之间奔出数十丈之外。 他决不能认输,像他这种人,一旦下了决心,就永远不会更改,除非终结他的生命。这一变故大出岳冲意料之外,等他反应过来,姚大通早已远去,不由得暴跳如雷,喝道:“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赵鱼淡淡道:“兵不厌诈,你骗我,我骗你,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何兄弟何必这么认真呢?”岳冲仰天大笑道:“好,好,好极了。”右足踏上,铁链刺出,疾取赵鱼的胁下。赵鱼退后几步,双手一扬,道:“倒也,倒也!” 只听得卟卟倒地之声不绝,众骑士倒地不起,大声哀号。赵鱼握紧了手中的刀,冷冷道:“你劝不了我,我劝不了你,我们必须要做个了断。”岳冲目中怒火中烧,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铁链挥出,扫向他的腰部。 赵鱼双足一点,拨起身子。人在半空,刀光点点,连刺出七八刀。岳冲骂道:“去你奶奶的。”铁链急转,仿佛他的手臂一般,挥洒自如,赵鱼见讨不到便宜,扮了个鬼脸,哈哈大笑道:“我怕了你。” 忽然似鬼魅般跃了出去,刀光闪动,众人所乘的马匹连声嘶叫,纷纷倒地,均被他一刀斩断了腿脚,只有一匹马安然无恙,赵鱼纵身上马,长笑一声,道:“何兄弟,后会有期。” 岳冲这次早有提防,叫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双足一弹,向前冲出数丈,手臂伸出,抓向马尾,竟想把赵鱼连人带马硬生生扯住。 赵鱼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何兄弟,你的情我领了,请留步。”钢刀反撩,斩向岳冲的手腕,岳冲反应也快,一个筋斗翻出,铁链挥动,绕住马儿的后腿,大喝一声,道:“起!” 数百斤的马匹及赵鱼登时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翻转滚动着,又重重落了下来,赵鱼虽然头昏脑涨,但神智清醒,百忙中钢刀刺向地下,借着一股反弹之力,跃了出去,总算没有被马儿压在底下。 岳冲抢上数步,托住正在下落的马儿,双手用力,喀嚓一声,扭断了马儿的脖颈,微笑道:“走那么急做甚?我有几道招牌菜,你还没有尝过呢。” 赵鱼笑道:“你的恩情,我永世难忘。”刀光一闪,斩断迎面而来的寒风,急斩岳冲的头颅,他不能再拖下去,姚大通孤身一人,谁知道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岳冲知道他心急如焚,笑道:“不把你招待好,你岂非要说我的不是?”说话之时,退出了数步,赵鱼步步紧逼,凌厉的刀势,把地上的积雪激得纷纷扬扬,如雷霆万钧,眨眼间已斩了数十刀。 岳冲步步后退,他并非没法招架,而是他要消磨赵鱼的锐气,这一场较量,他已经胜券在握,因为他知道,青青决不能让叶枫没有付出,就想收获,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他为什么要去拼命? 赵鱼更急,一刀接着一刀,岳冲面带微笑,有条不紊地后退,耀眼的刀光,仿佛是庆祝他胜利的烟花。忽然之间,听得身后蹄声如雷,只见叶枫骑马急驰而来。 赵鱼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由得精神大振,道:“叶兄弟,你来得正好!”呼呼几刀,逼退岳冲,倏地拔起身子,便要和叶枫同乘一骑。 岳冲双手抱肘,轻轻叹了口气,道:“世上那有什么真兄弟?”赵鱼人在半空,只见一道剑光向他心口急速刺来,是叶枫的剑,这一剑狠毒无比,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留下性命。 赵鱼大吃一惊,无法挥刀招架,只好落下身子,眼睁睁地看着叶枫远去。他已经猜了出来,叶枫要去干什么,瞬时间,心似沉入冰窖之中,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出来。 岳冲悠悠道:“你真的输了。”赵鱼心中悲愤难忍,放声长啸,道:“我输了。”钢刀横转,往脖子抹去。岳冲忽然右手挥出,一掌击飞他的钢刀。 赵鱼一怔,怒道:“关你什么事?”岳冲又是一掌击来,赵鱼猝不及防,被他扇了个耳光,跳了起来,涨红着脸,瞪眼喝道:“你敢打我?” 岳冲冷冷看着他,声音充满了讥讽,道:“我以为你是聪明绝顶之人,原来你也是愚不可及的蠢蛋,儒夫。”赵鱼闭上了嘴,身子剧烈抖动,好像有许多条鞭子在抽打着他,正因为他对未来期待得太多,所以他输不起。 岳冲从地上拾起了钢刀,递到他手上,道:“既然你一心想死,我不为难你。”赵鱼额头渗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敢接刀,倒退几步。岳冲怒道:“你死又不死,到底想干什么?” 赵鱼定了定神,缓缓道:“我不能死。”手臂一伸,拿过钢刀,大步向前走去,他胸中似有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叶枫让他一无所有,他也要让叶枫惨重的代价。 叶枫怔怔地看着倒在竹林之下的姚大通,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反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失落,弥漫了全身,想哭,哭不出来,想笑,笑不出来,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刺出致命的一剑,将使他内疚忏悔一辈子!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如屋檐下悬挂的风铃一样的动听,接着他看见一张桃花般娇媚的脸蛋从竹林中伸了出来,柔声问道:“喂,小坏蛋,你发什么呆啊?”叶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道:“我像不像刽子手?” 青青挨着他的身边坐下,道:“你后悔了?”叶枫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青青道:“一个人若是想得太多,就不是侠士剑客了,而是吟诗作对的sao客文人了,你既然这么优柔寡断,不如去寒窗苦读三年,说不定时来运转,还能中个榜眼,探花。” 叶枫勉强笑了笑,道:“杀一个老人,总是有愧道义。”青青用眼角瞟着叶枫,微笑着道:“杀人本就是身不由己的事,你不杀他,我们就不可能和你合作,华山派更不可能获得意外的利益,世上的事,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老天能让你挑着人杀么?”叶枫轻轻叹息,道:“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青青道:“杀一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和杀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年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你杀的人不算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忏悔呢?”她拍拍他的肩头,道:“想想你获得了多少好处,也许你就心安理得了。” 叶枫道:“也许他真的该死。”忽然之间,耳边蓦地里传来一声厉喝:“你也该死!”叶枫一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魂飞魄散,跳了起来,颤声说道:“怎……怎……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