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熊大与能二
赵鱼大吃一惊,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双掌却不放松,划了个大圈,平平推出,砰的一声,击在叶枫臀部之上。这下来得好快,叶枫猝不及防,整个人冲出数丈开外。 忽然双脚一空,竟已堕下悬崖,纵然他身经百战,也不禁惊骇交叫,哇哇大叫。赵鱼眼疾手快,快步追上,抓住他的背心,硬生生把他提起,却不放下,反而把他高举头顶,将他身子旋转起来。 叶枫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又怕赵鱼忽然放手,双脚乱踢,叫道:“我又不是大陀螺,有什么好玩的?喂,你听到没有?”赵鱼冷笑道:“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尿裤子没有?”手上加快速度,转得更快了,叶枫只觉得天旋地转,腹中翻江倒海般难受,几欲昏厥过去。 赵鱼转了百余下,这才停手,啪得一声,将他重重摔在地下。叶枫难辨方向,刚站起身子,头脑一阵眩晕,栽倒在地,张开嘴巴,呕吐不止,直吐得肚子一点东西也无,才有些清醒过来。赵鱼冷冷瞧着他,嘲笑道:“你好狼狈。” 叶枫慢慢站了起来,定了定神,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赵鱼道:“这样死,岂非太便宜你了?”叶枫浑身一震,忽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影……影儿与此事无关,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他似已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几句话,连声音都已嘶哑,接着咚咚地叩起响头来。赵鱼大马金刀在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淡淡道:“你害怕了?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叶枫抬起了头,额头汗落如雨,一掌掌往脸上击去,大吼道:“赵捕头,是我错了。”赵鱼冷冷道:“一句我错了,就可以解决问题?”叶枫一怔,怒道:“你想怎么样?”赵鱼道:“就看你能怎么样。”叶枫道:“我情愿死。” 赵鱼悠悠道:“怎么死?”叶枫只觉得热血上涌,跃起身子,足下生风,往悬崖冲去。赵鱼待他走出几步,随即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后心,手腕一翻,把他摔翻了几个筋斗。 叶枫跳了起来,紧握双拳,额角青筋根根凸起,咬牙切齿道:“你……你……”赵鱼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脸颊登时留下了五道鲜红的指痕。叶枫眼中怒火更炽,恨不得一口水吞了赵鱼。 赵鱼笑道:“不服气是吗?有本事也打我一巴掌啊?”说着伸长脖子,把脸颊向叶枫凑了过去。叶枫恍惚间却觉得余冰影在嫣然一笑,不由长叹一声,道:“赵捕头,请你再赏我一掌吧?”赵鱼直直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贱了?” 叶枫一时语塞,一张脸涨得如酱爆猪肝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要余冰影安然无恙,他可以承认任何的屈辱。 赵鱼双眼圆凸,目光刀锋般盯着他,厉声喝道:“我是恨你,你便是死一百次,也难泄心头之恨,但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无关你我的朋友,家人,倘若以后影儿有求我之处,我自然竭尽全力,所以你尽管放心!” 叶枫听他如此说来,既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赵鱼本来是个坦坦荡荡的真豪杰,只是残酷的世情逼得他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不由得心头激荡,一拜到地,哽咽道:“谢谢你。” 赵鱼却不受他的大礼,微微闪到一边,冷笑道:“我受不了你的卑躬屈膝。”叶枫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赵鱼突然提高嗓子,说道:“请你收起奴才嘴脸,麻烦把你的腰杆挺直,你追捕胡恨时的豪气,在长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血性,都去哪里了?” 叶枫微一犹豫,不知不觉挺起了胸膛,只觉得全身guntang,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好男儿向来火里来,水里去,刀剑加颈,也决不皱一下眉头。当即一拍心口,朗声道:“从未离去,只是没有迸发出来。” 赵鱼道:“人无非有两种死法,一种无疾而终,死得安乐,一种血溅十步,死于非命,你想选择哪一种?”叶枫眉头竖起,森然道:“江湖中人,几人能有善终,与其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苟延残喘,倒不如让别人一剑刺死更来得痛快!” 无路可走,唯有血战到底!无关利益,只为荣誉! 赵鱼道:“敢不敢与我决一死战?”叶枫环顾四周,长长吐了口气,缓缓说道:“洛阳城尽收眼下,此地甚好。”赵鱼微微一笑,道:“今天我们就来场君子之战,向我们昔日的兄弟之情致敬,向我们如花般的生命挥手告别。” 叶枫一怔,愕然道:“君子之战?”赵鱼道:“光明磊落,不许用暗器伤人……”叶枫不由笑了起来,道:“更不能用下三滥的手段。” 赵鱼道:“只有正大光明的君子之战,才不枉我们曾经一起哭过,一起笑过。”叶枫心中一凛,不禁肃然起敬,道:“正是!”赵鱼忽然右掌一翻,啪的一声,重重击在自己胸口之上,登时脸如死灰,身子摇摇晃晃,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叶枫惨然变色,叫道:“赵捕头,你……”赵鱼喘了口气,道:“既然是君子之战,我岂能让你吃亏?”砰砰几声,连击了自己数掌,又吐了几口血出来,终于吃消不住,坐倒在地。叶枫“啊”的一声大叫,忙双掌按住他的后心,一股真气传了过去。 赵鱼右手反抓,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摔了出去,胸脯起伏不定,也不知是痛楚,还是愤怒?冷冷说道:“我死不了。”叶枫心中百感交集,泪水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是这个帝国该死的用人制度,毁了赵鱼这个人!倘若有人慧眼识珠,赵鱼应该可以为帝国建立不朽的功勋! 想到心酸时,叶枫情不自禁放声大哭!赵鱼横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哭什么?”叶枫哽咽道:“我……我有感而发。”赵鱼喃喃道:“这就是天意,这个世界,并无我容身之处。”盘膝而坐,闭目运气。 叶枫也坐了下来,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兄弟反目,自相残杀是不是最无可奈何的悲伤?他们两人之中,谁能看得见明天的阳光? 太阳忽然钻入云层之中,他是不是嗅到了这nongnong的杀意,是不是看出了风雨即将来临? 赵鱼终于站起身子,沉声道:“请!”呼的一掌,向叶枫斜斜劈了下去。叶枫身子微侧,避开赵鱼的掌势,转到右边,一掌向赵鱼胁下击出。 赵鱼退开一步,施展出擒拿手法,双手交叉而落,同时抓住了叶枫的两手脉门,倏地里大喝一声:“起!”手上使劲,便要把叶枫抛了出去。 叶枫心道:“我又不是任他丢弃的大麻袋。”使了个千斤堕,双脚牢牢抓住地面,赵鱼笑道:“痛快,痛快。”手上劲力一泄,往外一推一送。叶枫站立不定,腾膀连退了几步。 赵鱼穿插上前,手上使了个虚招,迷惑住叶枫的注意,左足一勾,叶枫没有防备,扑地跌倒。赵鱼道:“当心了!”身子已然跃起,从上而下,双掌向他后背按去。 叶枫就地一滚,双手撑地,以身子为轴,双足连踢,如兔子蹬鹰,左开弓右风声霍霍,如此一来,赵鱼的居高临下,反成了劣势,被他逼迫得手忙脚乱,一时间竟然无法落地,不由暗自着急。 忽然脚踝一疼,被叶枫勾了个仰面朝天。叶枫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我摔一跤,你摔一跤,大家扯平了。” 赵鱼道:“只怕未必。”手臂暴长,瞬时间已到了叶枫胸前,叶枫双手外推,撩开他的手掌,赵鱼屈起左膝,向他小腹撞去。 叶枫深吸一口气,小腹登时凹进数寸,右掌直直往赵鱼手臂斩落。两人君子之战,招数少了诡谲毒辣,双方各有所忌,一招一式,朴实无华,谨慎小心,唯恐出错。 如此拆了三四十招,兀自不分胜败,两人心中均暗自着急,却又不敢贸然而动,在这个关节眼,就看比谁更沉得住气。赵鱼猛然招式一变,拳打脚踢,如暴风骤雨,快打抢攻,意欲速战速决。 叶枫心中窃喜,叫道:“好厉害!”见招拆招,步步后退,丝毫不乱。赵鱼喝道:“还有更厉害的!”斗然间冲到叶枫身前,右手拍向他的天灵盖,左手食中二指陡地伸出,向他喉头挟去,这两根手指劲力十足,犹如铁钳一般。 他贸然进击,身前空门大开,露出前胸,叶枫格开他的杀着,左手手指疾向他身上几处xue道点去。 赵鱼大笑道:“我岂是那种鲁莽的冒失鬼?”放叶枫进来,双手落下,形成关门打狗之势,手腕一翻,把叶枫双手紧紧封在胸前,动弹不得,他身为捕快,这一套手法使得无比的娴熟。 叶枫一时大意,中了赵鱼的诱敌之计,心中叫苦:“我叶大侠的一世英名,看来要化为一场流水。”忍不住鬼迷心窍,微微提起右足,又想去踢赵鱼的下阴。 忽然心念一动:“我出尔反尔,和卑鄙小人有什么区别?”想到此处,提起的右足,慢慢放了下来。随即又想:“他奶奶的,你这个人是不是一根筋,迂腐透顶?自己都命悬一线,还讲什么君子道义?想要活命,只有做无耻小人。” 就在此时,赵鱼腾出一只手来,砰砰两掌,击在他肩胛之上,叶枫翻了筋斗,还未纵身而起,赵鱼已当头一掌劈下,冷冷道:“都结束了。” 叶枫无计可施,干脆将心一横,右臂如剑,从下翻上,斜斜往赵鱼喉咙刺去。就算赵鱼能够取胜,只怕亦要付出身负重伤的代价,以命换命,叶枫若想全身而退,唯有铤而走险。 赵鱼哼了一声,冷冷道:“招数再妙,也难逃一死。”使了个“铁板桥”,身子后仰,避开了叶枫的掌中剑,与此同时,手掌继续往他头顶拍落。 叶枫道:“多活一刻,便多一刻乐趣。”双足一蹬,“嗖”的一声,从赵鱼胯下冲了过去,手掌一拍地面,半个身子蓦地竖立起来,右足好像长了眼睛一般,踢向赵鱼的后心。 赵鱼也不回头,手掌捞出,抓住叶枫的足踝,乘势向前一送,叶枫冲出数丈开外,单足着地,双手合什,笑嘻嘻道:“好玩,好玩。”忽然脚踝一阵剧痛,似被什么东西咬到,低头一看,却是被条手指粗细,半尺余长的蜈蚣咬了一口。 正值隆冬时节,蜈蚣本在背风向阳山坡的,泥土中越冬,谁知道它心血来潮,钻了出来,并且咬了他一口? 虽然无毒,但叶枫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心道:“做了恶事,报应来了,哎哟,胸口怎么难受得紧?是不是毒气攻心了?”越想越害怕,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鱼不明虚实,倒不敢上前,远远观望,笑道:“想睡了?”叶枫骂道:“君子之战,蜈蚣得利,他妈的,真是晦气。”赵鱼一怔,愕然道:“蜈蚣得利?” 叶枫叹了口气,道:“逆天行事,果然天地不容,你杀了我吧。”这一条蜈蚣,犹如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他的斗志,在他那个年代,有些平常不过的意外,绝对可以活活吓死一个人。 赵鱼放放心心走了过来,右手扼住他的脖颈,左手按住他的心口,纵使他不信神佛,也不禁惊喜交集,暗道:“真是苍天有眼吗?” 霎时间死灰般的心里,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寻思:“老天之所以一直折磨打击我,因为我以后要做不朽的事业,我赵鱼要在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右手蓦然用力,扼住叶枫喉咙格格作响,叶枫几乎无法喘息过来,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儿都脱离了躯体,脑子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要死了,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