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我不能
呼啸的山风吹得叶枫两只耳朵隐隐生痛，身子如绑了块极沉的铁块，以极快的速度下堕，心中既困惑又诧异：“说好不打我的脸，为什么又把我扔了下来？下面全是大石，再俊朗的脸也成烂rou饼。魔教妖人，果然行事乖张偏僻，不可揣度。” 可是在这性命攸关，生死存亡之际，哪容得他大发牢sao，埋怨别人？当下收摄心神，排除杂念，让每一块肌rou绷紧，充满力量，然后双手双脚张得大大的，压住下落之势。双眼骨碌骨碌乱转，看看山壁上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树木，以及凸出的石块。 忽然见得云雾之中露出一抹绿意，葱葱茏茏，格外引人注目，原来是一棵碗口大小的松树，傲然挺立在绝壁上。叶枫心念一动：“我设法抱住那松树，便有了落脚之处。”然而这松树离他至少十余丈，他双手空空，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东西，如何能完成得了这任务？ 叶枫哈哈大笑，道：“我以身为棋，必将胜天半子。”双手抱住膝盖，全身缩成一团，使出全身力气，猛然往石壁射去。眼看脑袋就要与石壁相撞，他双手暴伸，抓住了十余条长籐，左一绕右一绕，合成一股绳索，应该承受得了他的重量。 当即双脚在石壁上用力一蹬，身子荡了起来，往松树方向甩去。只是长籐至多三五丈长短，勉强晃到了一半，就开始摇摆不定，难以为继了。叶枫略一思索，放开长籐，双脚又在石壁一蹬，把自己当成一枚出膛的炮弹，弹了出去。 倘若换作平时，这几丈的距离一跃而过便是，此时山风迎面扑来，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屏障，无形之中消耗了他的气力。眼看仅有一两丈之地，气力衰竭，实在再跃不过去了。身子直直堕了下去。 叶枫心道：“这一落下去，将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我要向上，向上！”求生欲望大起，身上忽地生出一股大力，居然如烟花爆竹一样，急急地窜了起来，双手搭住树身，慢慢爬了上去，四肢牢牢绕往松树，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听得云无心在头顶冷笑道：“傻大叔，你浪迹江湖多年，难道没听有听过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树树会烂，靠父母父母会老，还是靠自己的好？”叶枫大吃一惊，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么字还在舌头上打转，怀中的松树“喀嚓”一声轻响，他一声尖叫：“搞什么鬼啊！”连人带树掉了下来。云无心骑着大鹤，在他身边兜着圈子，格格笑道：“大叔，莫非你指望这段木头会长出翅膀，带你翱翔天际？”叶枫死死抱着断树不放，嘶哑着嗓子，破口大骂道：“生性粗鲁，任意妄为的野蛮人，女魔头，活该你声名狼籍，世人皆知！” 云无心抚着大鹤洁白的羽毛，板着脸孔道：“大叔越活越糊涂了，西施你给他脑子开开窍。”叶枫放声大笑，道：“她是西施，你就是东施，动作粗俗，矫揉造作，一天到晚做着做美女的梦，可惜这个梦，你永远实现不了……” 反正在劫难逃，他心无顾虑，乱骂一通。每骂一句便大声笑一下，难以掩饰的欢乐。西施发出几声鸣叫，自上至下急掠而至，长长的嘴巴恶狠狠往他脑顶门啄下。叶枫身在空中，半分腾挪转圜的余地也无，不由得恶自胆边生，心道：“我活不了你也休想自在，咱们同归于尽罢了！” 想到此处，双膝顶住树身，屈起身子，手掌一按，跟着跃起身来，似神兵天降，落在西施身上，嗔目怒喝道：“女魔头，咱们一起上路！”双掌推出，正中她的肩胛。云无心万万没想到叶枫居然搏命一击，惊慌失措之下压根不知招架，“哎哟”一声低呼，身子后仰，从西施背上栽了下去。 叶枫也没想到如此容易得手，不由得怔了一怔，随即伸出双手，急忙救援云无心。但仍然慢了一步，人没抓到，倒把她一双鞋子扯了下来。云无心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被一朵朵形状各异的云朵所吞没，再也看不见踪影。 叶枫痴痴俯下身子，眼珠子瞪得滚圆，除了一朵朵棉絮的白云在眼前晃动，再无它物。他心中酸涩，低声自语道：“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他忽然全身抽搐，抖动着肩膀，竭尽全力喊道：“是你欺人太甚，自己作死，怨不得我，你就是向阎王爷告状，也拿我无可奈何，哈哈！” 过了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一掌拍在西施脑后，冷笑道：“你才是见死不救，冷血无情，为什么要我替你背锅？”西施蓦地里发出震天撼地的叫声，昂起脑袋，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垂直向上爬升。 叶枫措手不及，往后便倒，幸好他反应极快，双手揽住西施的脖子，尽管身子悬空摇晃，总算没有掉下去。叶枫心里暴燥，大声号叫：“你与她是一路货色，只会玩阴的来折磨人！”慢慢抬高右脚，准备攀爬上去。 岂知西施先发制人，翅膀抖动，击在叶枫的脚背上，叶枫大叫一声，忙不迭把脚缩回。骂道：“畜生欺负人！”西施似乎听懂他的话，羽毛根根竖起，眼睛恶狠狠盯着他，喉咙里咕咕作响，也不知是不是用恶毒的鸟语来回敬他？叶枫防它来啄脑袋，忙梗着脖子，闪到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西施眨了几下眼睛，在叶枫看来，格外的促狭jian刁，显然在嘲笑他胆怯懦弱，只觉得热血上涌，气得几乎胸膛都要炸了，大声说道：“我才不怕你！”西施鸣叫几声，忽然身子盘旋滚动，上下翻起筋斗来。 叶枫猝不及防，险些被抛了出去，双手抱得更紧，大骂道：“拿自己的长处来攻击别人的短处，很了不起么？简直卑鄙无耻得很！”西施睬也不睬他，继续一个接一个翻着筋斗，辽阔无垠的天空，倒成了它尽情表演的大舞台。 刚开始叶枫还坚持得住，不时干笑几声，似是向西施示威。随着西施的动作愈发剧烈密集，渐渐就有些承受不了，起先头晕脑涨，胸闷气短，继而酸水上涌，呕吐不止。不一会儿，便全身乏力，脑袋耷拉着，好像丢了魂魄一样。 西施趁他神智不清，长嘴在他手背上一啄。叶枫一声哀嚎，不由自主松开双手。西施身子一个转折，翅膀“呼”的一声，把他打翻了个跟斗，接着往上急冲。叶枫忽然头脑清醒过来，强提一口气，跃起数尺，双手扣住了西施的右脚。 西施往上爬升的同时，左脚又去揣蹬叶枫。叶枫既要躲闪西施的攻击，又要在它不规则的飞行中，保持全神贯注，一时之间，狼狈至极。便在此时，忽然听得有人朗声笑道：“大叔，你还能坚持多久？” 叶枫哈哈一笑，道：“我是抱着大腿不放松，放眼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有耐心了。”心下却叫苦连天：“糟糕，糟糕，看来这女魔头不把我整死，决不会善罢甘休。我如何是好？”空有一身好本领，却置身于不上不下的境地，根本发挥不出来。唯一能做的是，把西施的大腿抱得更紧了。 正无计可施之际，只见五人骑着五只大鹤向他飞来，皆是年轻貌美的少女，中间那人正是云无心。她们在他不远处一字排开，冲着他指指点点，齐齐大笑。叶枫怒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这几个目光短浅的势利女人，以后总会付出代价的！” 云无心笑道：“凭你也配抱大腿，当心范蠡与你拼命……”话还未说完，她所骑乘的大鹤嘶声怒叫，身子不住颤抖，甚是悲愤哀怨，难道它就是范蠡？叶枫哭笑不得，道：“范老兄你是个明白人，看得出在下情非得已，并非有意要吃西施姑娘的豆腐，在下向来胃寒，一吃豆腐就拉稀……” 正絮絮叨叨说着，岂知头顶传来“啵”的一声大响，叶枫奇道：“莫非打雷了？”忍不住抬起头望天。只见一股股如汤如汁的热流，大气磅礴的从天而降，大雨如注般直喷在他脸上，更有数滴落入他口中。 叶枫顾不得只有抱紧西施的大腿，才能活命的事实，双手在脸上乱抹，口中埋怨道：“西施姑娘既然你胃寒，就莫吃别人的豆腐，弄得在下一头一脸，成何体统？简直斯文扫地，哎哟，我怎么往下掉了，西施姑娘你别走啊！” 西施懒得理他，径自飞到范蠡身边，两鹤头颈相依，蹭来蹭去，喃喃细语。叶枫笔直往下堕落，自知难以活命，当即放松全身肌rou，希望如流星闪电般了结自己，省得受零零碎碎的痛苦。他受不了不死不活的折磨。 云无心喝道：“散！”与她同来的四个少女齐声应答，各自驾驭着大鹤，片刻之间便追赶上了叶枫，分别据守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叶枫心道：“她们又想做甚？”四个少女异口同声道：“着！”每人抛出一根极长的绳索，绳头转动，在叶枫手脚缠了几圈。 叶枫整个人好像一个大字，高高悬挂在天上，暗自寻思：“大字加一笔是什么？送老子上西天的天？要老子做短命鬼夭寿的夭？还是把老公弄得不男不女，太监的太？抑或给老子准备一口薄皮棺材，杉木的木？总之都是不祥之兆。” 云无心催着范蠡向前，在他面前停下，脸带微笑，凝视着他，柔声叫道：“大叔，大叔你还好吗？”声音温柔至极，叶枫只觉得神魂颠倒，心里甜滋滋的，脱口而出道：“我挺好的。”话一出口，猛然醒悟过来，暗道：“这个女魔头又想来算计我，老子可不上他的当。” 当下神色剧变，对着云无心怒目而视，狠狠地“呸”了一口。云无心仍然甜甜地笑，道：“大叔你是不是搞错了？该生气的人是我啊，你有什么资格朝我甩脸色？”叶枫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云无心嘴巴一扁，叹了口气，道：“这个世道是向着你们这些臭男人的，你们就是睡了一百个女人，照样可以娶得好老婆，甚至还被别人吹捧成情场高手，少女杀手。我们做女人的就该守身如玉，一辈子只能让一个男人糟蹋，否则就会被别人看成水性杨花，自甘堕落，嫁不到好老公，是也不是？”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叶枫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下又是歉然，又是莫名冲动，真想不顾一切大喊出来：“我来接盘！”忽然看到云无心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登时恍然，心里恨恨道：“险些被她算计了。”一腔豪情不由得灭了，冷冷说道：“对不起，不关我的事。” 云无心冷笑，笑声中仿佛挟带着刀枪剑戟，令人不寒而栗，一字字说道：“怎么不关你的事？为什么别人不诬陷张三、李四、王麻子？偏偏要把你与我扯在一起？难道不是你捣的鬼么？”叶枫怒气冲冲道：“就算我想捣鬼，我又能得到什么？”云无心被他诘问得一时语塞，脸上忽青忽红，黄灿灿的面孔看上去更是吓人。 过了一会，一拍脑袋，朗声说道：“因为你名誉扫地，注定娶不到老婆，所以你千方百计把我弄臭，这样的话，你就有机可趁。”叶枫被她的胡搅蛮缠弄得哈哈大笑，道：“纵然我弄臭了你的名声，就能保证你能嫁给我？” 云无心怒道：“你还理气直壮得紧，因为到那时，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我不嫁给你嫁给谁啊？鲜花插在牛粪上，老牛牯吃了青青草，大叔你高兴满意了吧？”叶枫怒不可遏，道：“我便是一辈子打单身，也不会娶你。”云无心哼了一声，道：“我有办法让我的名声无损。”向四个少女挥了挥手。 那少女对着叶枫齐声骂道：“不识抬举的臭男人，死了活该！”驱赶各自所骑的大鹤，往外飞去。只见绳索开始绷得笔直，四人又是不同的方向，看样子是要把叶枫分成四块。叶枫大惊失色，叫道：“你们做甚么？” 云无心搓着双手，微笑道：“我把你杀了，就没有人敢说我是你的情人，我岂非就可以嫁到好老公，睡到小鲜rou？”叶枫四肢分别被四股力量用力拉扯，每一块肌rou被拉长得变了形，全身骨骼如爆豆般发出啪啪响声，眼见不多时，就要四肢脱离躯体。 叶枫痛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个人好不莫名其妙，我死了也不甘心，有本事你找与我有深仇大恨的，让我死得心甘情愿。”他拿话去挤兑云无心，她再来为难他，便显得心胸狭隘。 云无心笑嘻嘻的道：“真的假的？”叶枫见她神情热切，知道中了自己的圈套，心里欣喜若狂，面上不动声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出尔反尔，还敢在江湖上混？” 可是这浩浩长空，到哪里去找他的仇人？女人啊女人，你终究是头发长，见识短，玩手段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实在不想去看云无心瞠目结舌，追悔莫及的窘样。此时此刻，没有词语可以形容他的心情。 忽然之间，听得云无心道：“西施是你的最爱，坏大叔抱了她的大腿，既是玷污了她的清白，又是挑战了你的尊严，这口气你能咽下去么？”叶枫倏然一惊，睁眼叫道：“你说什么？”云无心一本正经道：“世上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杀人父母，断人财路，横刀夺爱，如此说来，你岂非是他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叶枫被她将了一军，神情茫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云无心道：“范先生，你怎么长了几根绿头发了？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到时头顶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弄得世人皆知，就无法挽回了。”跃起身子，坐在西施背上，双手抱肘，一副置之事外的态度，微笑道：“你们男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