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计划
鲁挺折在三巨头手里倒不觉得冤枉,却无法忍受秦啸风也来踩他的一脚,不禁怒火攻心,喝道:“何时轮到你这个摇头乞怜,没甚用处的土狗来落井下石了?给我滚到一边去!”秦啸风见他大势已去,命在旦夕,对他已无昔日的恐惧敬畏,当下哈哈大笑,大声道:“我没甚用处也强过你声名狼藉,千夫所指。” 莲花道长“嘿嘿”干笑几声,凝视着意气勃发的秦啸风,皮笑rou不笑的道:“鲁挺一日不死,江湖一日不得安宁,你敢确定真是大家的呼声么?饭可以乱吃,没把握的话千万不能乱说。” 秦啸风见他脸色阴沉,好像随时会翻脸一样,心下一惊:“他们不是支持我调查鲁挺么,怎么忽然又变卦了?这三巨头怎么像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立场一点不稳,左右摇摆?”但随即知道不是,寻思:“他们表面上肯定不会露出倾向于我的痕迹,免得鲁挺看出破绽。”道:“大家一提起鲁挺,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德兴方丈摸了摸锃亮的大光头,道:“可是大和尚一提起鲁掌门,就忍不住笑颜逐开,满心欢喜。因为鲁掌门出手宽绰,太会做人了,哪一年给大和尚的香火钱不是多得数不过来,少林寺上上下下,谁不惦念着鲁掌门的大恩大德,谁不保佑他事业兴旺,长命百岁。大和尚闲着没事的时候,也会给鲁掌门念几页佛经,鲁掌门发财赚大钱,大小和尚跟着沾光,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莲花道长沉着脸道:“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人对鲁掌门心怀不满,至少我们以及我们的兄弟朋友,都没有那种想法,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我们以及我们的兄弟朋友,在江湖上拥有极大的发言权权,称之为主流亦不夸张。既然只是秦盟主你们一少部分人出于利益关系,从而看鲁掌门不顺眼,你怎么能理直气壮代表大家呢?其实我很讨厌某些人,自己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却还动不动代表这个那个,恶不恶心啊?” 苏云松叹了口气,道:“鲁挺一日不死,江湖一日不得安宁,这个结论下的委实有些狠毒。据我所知,鲁掌门领导黄山派数十年,对他持正面评价的人相对多一些,也没听过他做过甚么过激出格,引发民愤的事情。当然也不排除鲁掌门是隐藏得很深的两面人,那种人擅长欺上瞒下,私底下培养自己势力,企图对抗武林盟,在社会上引起极坏的影响。这几年我们队伍里台上一套,幕后一套的阴阳人越来越多,严重动摇了大家对武林盟的信任。” 莲花道长道:“我们时常在想,为什么杀了一批,很快又冒出来另一批,那些人为什么不怕死?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毕生追求的信仰?他们究竟图的什么?武林盟设计的奖罚升迁制度经过数百年运行,去芜存菁,可以说非常公平合理。我们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保证队伍纯洁性?我们不缺壮士断臂,刮骨疗毒的勇气,怕就怕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却仍然乱象丛生,举世混浊,事实上亦是如此。谁能理解我们拨剑四顾心茫然,无从下手的心境?” 德兴方丈道:“大和尚粗陋浅薄,想法简单直白,只知道要证明一个人有没有做贼,至少得人赃并获,一个女人有没有偷汉子,最起码要在她床上堵住jian夫,如果什么都没有,岂不是他奶奶的血口喷人,故意栽赃构陷么?所以麻烦秦盟主把你所掌握的,对鲁掌门很不利的东西公布于众,否则不光大家难以心服口服,只怕鲁掌门死也不会瞑目。” 鲁挺听到此处,忽然背上一阵冰冷,心想:“三巨头不是明摆着借姓秦的之手来搞我么?原来他们早就串通好了的。”偷偷往秦啸风望去。果然见得秦啸风精神大振,好像就等着德兴方丈这番话,秦啸风道:“徽州城瘟病是鲁挺人为制造的,他为了一己之私,居然不惜牺牲无辜百姓,这种人该不该死?” 莲花道长目光落在鲁挺脸上,“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却无半点笑意,鲁挺大声叫道:“你死盯着我做甚,我脸上长了花,刻了字么?”莲花道长又笑了,绷紧的脸忽然放松,露出温暖的笑容,道:“你一直以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一条路上的人,都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口气诡异,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怜悯同情。 苏云松脸上有沉痛神色,道:“几十年前武林盟有一段至暗时刻,那时候要打倒搞垮一个人,简直容易至极,根本无须确凿证据,往往几句道听途说,经不起推敲的谣言,也可以让一个德高望重的正人君子身败名裂,甚至因此命丧黄泉。某些心术不正,唯恐天下不乱的阴险小人,趁机浑水摸鱼……” 鲁挺心念一动,恶狠狠地瞪着秦啸风,寻思:“姓秦的就是心术不正,唯恐天下不乱的阴险小人,如果我能大难不死,非得让他付出惨重代价。可是三巨头怎能放我一条生路呢?”听得苏云松继续说道:“秦盟主,请你见谅。”秦啸风微微一笑,指着立在边上,随时准备站出来指证鲁挺的段坤,道:“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德兴方丈目不转睛盯着神情兴奋的段坤,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嘲讽的口气说道:“你就是最近风头正劲,为了一张床跟鲁挺翻脸的段坤?”段坤笑了笑,道:“在下跟鲁挺翻脸,既不是为了一张床,更不是想出风头。”莲花道长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段坤脸上忽然起了奇异变化,像极了正气凛然的侠客,道:“为了徽州城悲惨死去的百姓,他们生前沉默寡言,死后无人知晓,卑贱如蚁蝼,任人宰割,毫无反手之力。我不光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甚至参与了对他们的残酷屠杀,如果我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闭口不言,以后就没有人替他们申冤正名。我现在所要做的是大声说出真相,而不是忘掉过去,抹去记忆,让所谓的兄弟情义失去良知。” 鲁挺“呸”了一口,怒道:“你这种肮脏腌臜的下三滥货色,也配谈良知?”苏云松冷冷地看着道:“恕我直言,正如鲁掌门所说,你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为了蝇头小利,你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出卖任何人。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你在这个时候背叛鲁掌门,是不是能拿到更大的利益呢?” 段坤淡淡地笑了笑,道:“我认我以前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纵使死千次万次也难以洗清一身罪孽,被人憎恨厌恶正常不过。但是你们应该听过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我恰好遇到改邪归正的大好机会,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德兴方丈大声喝道:“吱吱歪歪,啰里八嗦,把证据拿出来!”摊开右手,伸到段坤身前。段坤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品,恭恭敬敬的递给德兴方丈,道:“鲁挺的一言一行,我都详细的记载在上面。”鲁挺脸色难看极了,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德兴方丈却不解开,目光往莲花道长,苏云松扫去,问道:“你们说该怎么办?”莲花道长,苏云松想也不想,异口同声说道:“你看着办就行,你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言语中充满了信任。德兴方丈大笑,道:“既然你们信得过大和尚,我就任性妄为了。”大笑声中,见得段坤费尽心思搜集的东西,居然成了一滩细细的粉未,从他十指缝里漏洒下来。 他匪夷所思的举动,不仅秦啸风,段坤口瞪口呆,神色难以置信,就连鲁挺满脸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知道只要德兴方丈一解开油布包,鲁挺就等于宣判了死刑,永无翻身逆命的机会。可是三巨头为什么要放他一马呢?谁都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何况鲁挺狼子野心,哪怕三巨头给了他重生机会,他不但不会领情,而且还要继续与三巨头为敌。 三人怔怔地看着三巨头,过了良久,忽然同时发出呼声。秦啸风,段坤叫声好像夜枭一样,声音充满了恶毒的怨毒,令人毛骨悚然。鲁挺叫声充满了欣喜,好像已经给刽子手将刀架在脖子上的死囚,突然听到“刀下留人,无罪释放”指令。段坤跳了起来,旋风般冲到德兴方丈面前,揪住他衣襟,嘶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鲁挺是头吃rou不吐骨头的恶狼,你现在有机会不把他击倒,以后你一定会死在他手里!” 德兴方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段坤手背上一划,段坤翻了几个筋斗,一交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有鲜血流下,手背上皮开rou绽,好像让刀划开一样。德兴方丈冷冷道:“你也应该听过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像你这种有奶便是娘,谁大腿便去抱谁大腿的坏蛋,去你妈的浪子回头,去你妈的改邪归正!你以为你胡编乱造的破东西就能搞倒鲁掌门?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做甚?” 秦啸风忽然浑身鸡皮疙瘩,尽管德兴方丈骂的人是段坤,他却觉得德兴方丈话里有话,好像每一句话都是说给他听的。自从他在御天峰召集群豪,三巨头已经视他为潜在的假想敌,开始着手算计他。可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三巨头要搞他,适才为什么不借鲁挺之手除掉他?明明鲁挺对他们更有威胁,才是首先需要清除的目标,他们为什么要避重就轻? 玩杀鸡骇的套路么?如果把鲁挺当作待杀的鸡,更具有震慑作用。听得莲花道长冷冷道:“今天我厚着脸皮代表大家说句公道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这个江湖平安祥和,老婆孩子热炕头,小富即安,小进即满,一年到头最好不必刀剑出鞘,一辈子也犯不着跟别人以命相搏。那些妄想牺牲大多数人幸福生活,成就自己私欲的搅屎棍,对付他只有一个办法,送他去另一个世界做他的春秋大梦!” 成千上万脸上佩戴天上星宿造型面具的人振臂高呼:“送他去另一个世界做他的春秋大梦!”段坤“啊”的一声大叫,一跃而起,往东边疾奔。苏云松道:“坏人必须死!”悬挂腰间的长剑,“铮”的一声,冲出剑鞘,幻化成一道耀眼的光芒,向段坤后背射去。段坤听到背后呜呜作响,不禁胆战心惊,左闪右避,仍然无法躲开,长剑从他的背后射入,从胸膛穿出。 其势未衰,继续向前飞了十余丈,“夺”的一声,插在一棵枯树上,兀自颤抖不已。段坤跟着飞行的长剑后面奔跑,长剑刺入树身的瞬间,他全身力气也完全耗尽,扑倒在树下。三巨头拿开搭在鲁挺身上的手。鲁挺不敢确定是否有诈,一根钉子僵住原地,迈不开脚步。德兴方丈疑视着他,道:“你心里一定充满了惊诧,我们为什么不趁机将你清除,为什么要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鲁挺叹一口气,道:“我的确想不明白,如果今天我换作你们,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心慈手软,难道你们不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莲花道长笑了笑,道:“说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大话,因为我们比你站得高,所以我们比你看得远,境界比你大。”鲁挺强忍着心里不快,道:“甚么意思?” 苏云松道:“说句可能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你的江湖地位已经足够尊贵显赫,但是你眼光,心胸,行事作风跟你当下身份根本不匹配。”鲁挺脸色变了变,道:“我眼光,心胸,行事作风有问题么?”苏云松叹了口气,道:“倘若没有任何问题,你何至于今天差点到了险些丧命的地步?堂堂一帮之主,怎能和掠家夺舍的土匪山大王一样,整天只想着今天要夺了张三的山头,明天要灭了李四全家,后天要抢了王麻子的位子呢?” 鲁挺冷笑道:“自古以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无处觅食,只好怪自己没本事。为什么我做就不行?”德兴方丈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所以我们一直心里矛盾,犹豫不决,一直在观察考验你,不敢把权力移交给你……”秦啸风听到这里,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寻思:“原来三巨头真正中意的人是鲁挺,只是他表现达不到他们期望,故而才选我做后手,怪不得三巨头狠下心来杀鲁挺。” 德兴方丈接着说道:“作为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江湖领袖,必须具备我将无我,不负苍生,大公无私的胸襟。他不会打着正义公平的幌子来排除异己,以权谋私,他像一盏温暖的明灯,有足够魅力让大家聚集在他身边。”莲花道长道:“留下我们的日子不多了,我们很快就要谢幕了。倘若我们不擦亮眼睛,不严格筛选,万一挑选出来的继任者德不配位,受祸害的还不是这个江湖?” 苏云松皱了皱眉,道:“鲁掌门,我们已经给了你十几年的时光,希望你尽快成熟稳重,改掉性格缺陷,挑起我们的担子。可你始终原地踏步,鲁莽冲动,难以容忍。再给你十几年?我们能等到那一天么?倘若到时又是一场空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多一手准备,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他嘴里跟鲁挺说话,眼睛却盯着秦啸风,目光炯炯,寄予希望。秦啸风给他看得热血沸腾,心情激荡,寻思:“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一定不会让武林盟大旗变色。” 鲁挺哈哈大笑,道:“姓秦的表面忠厚老实,内心阴险jian诈,野心之大,贪婪程度出乎想象。今天我杀了他,也算替江湖排除隐患,免得以后大家受苦!”斗然纵起,双掌拍向秦啸风天灵盖。莲花道长抢了进来,架住双掌,道:“他年纪比你小,阅历不深,犯错的可能更大。我们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了你十几年,你为什么连一次都不给他?” 德兴方丈道:“秦盟主并没有做错,他看到有人想搞破坏,做不利大家的事,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只可惜秦盟主识人不明,被别有用心的人险些利用。”苏云松笑道:“好在误会都解决了,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男儿,从今以后大家还是风雨同舟的好朋友,是不是?”鲁挺冷笑道:“秦盟主志向远大,前程似锦,鲁某目光短浅,高攀不起。” 不管怎样,他已经和秦啸风结下了无法化解的仇恨。他目前搞不过三巨头,不得不低头屈服,忍气吞声。但是他势力比秦啸风强大,他绝不会让秦啸风好过。他很快就要对秦啸风展开残酷无情的报复!德兴方丈一手牵着鲁挺,一手牵着秦啸风,道:“我们在镇上‘和为贵’酒楼安排了酒席,那里的酒年份悠久,醇香醇厚,老板娘善解人意,能说会道,有酒有女人的地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在三巨头的计划中,鲁挺非死不可,可是现在并非鲁挺死的最佳时机,他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在没有把他压榨干净之前,让他去死岂非极大浪费?他们必须要挑动鲁挺去做严重伤害秦啸风的事情,只有秦啸风感到彻底绝望,才会放下一切幻想,不顾一切离开武林盟,自立门户。 秦啸风与武林盟决裂的一刻,才给鲁挺生命画上句号,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堪称天衣无缝。苏云松目光投向远方,道:“叶兄弟,云姑娘,一起喝杯酒,怎么样?”青青的柳树下面,站着一对年轻男女,正是叶枫和云无心。叶枫手里托着一个婴儿,不知是不是先前给段坤扔到河里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