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小妇人
庞固恩发现,赵开山手下那些马帮牙人的眼神,带着一种傲慢和轻视。 这种傲慢轻视,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而是针对所有狗尾巴屯出来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包括自己。 起初庞固恩并不理解这份高傲和轻视的原意。 但是在观察了片刻后,他悟了。 狗尾巴屯地瘠民贫,能拿出的金银很少,纵然是什物来和马帮交换,也没啥值钱的东西。 于是乎,在这次的马帮商场上,便出现了让人唏嘘的一幕。 狗尾巴屯的屯民和周遭的山民,只能拿出绿豆、核桃、散碎蘑菇之类的玩意和马帮以物换物。 这些东西,不同于雷蘑。狗尾巴屯产,别处同样也产,所以价格很贱,马帮看不上。 但马帮的汉子,却还是在庞固恩的屯民们身上,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女人! 庞固恩也好,马帮的牙人也罢,都知道过去狗尾巴屯屯民的名声不好。 此处的老爷以贩卖人口为业,此处的屯户,以贩卖孩子为生。 于是乎,一条暗戳戳的产业链,便在狗尾巴屯和马帮之间形成了。 马帮的汉子,都是粗鄙人。佘家在外,干刀口上的营生,一个个风餐露宿,如狼似虎。 狗尾巴屯又穷又苦,且以生人为业,对于道德礼教的观念,单薄得如空气一般。 于是乎,双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达成所需。 那些如狼似虎的汉子可以在大姑娘,小媳妇那里得到rou体上的慰藉,那些物质贫乏的屯民可以得到物质上的补偿。 至于事后所产生的孩子啥的“副产品”,在王四郎的时代则又是一笔额外收入。 什么是双赢?这就是双赢。 但是,这一切,随着庞固恩的到来而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庞固恩利用佛门的威信,强行切断了买卖人口的这条路。于是乎,那些嗷嗷待哺的嘴,便不再是财富的来源了。 人终究是在乎自己的基因的。 一旦没了外销人口的途径,那么那些注定要养大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长大之后又会像谁,便自然成了那些父母们嘀咕的事情。 原来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现在带绿也过不去了,那就得守好自己的门户,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些现实,再加上庞固恩“新农村运动”的大力宣传和改造,便已经让狗尾巴屯的人逐渐建立了新的廉耻观和家庭意识。 于是乎,今日里出来买卖的婆姨往往都是跟着汉子的。 俨然,大伙已经开始在意屯堡里的绿化程度了。 也俨然,这些屯民在庞固恩的教化之下,开始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庞固恩看见自己的“德政”有了起色,自然很满意。 但遗憾的是,那些马帮的牙人似乎并没有发现,或者说没有在意狗尾巴屯所产生的变化。 固有映像是可怕的。 在这些牙人的固有印象中,狗尾巴屯就是苦穷之地,这里的人就是活该被他们压在身下的。不论他们换了什么领导,他们也是低人一等。 也于是乎,傲慢无礼的表情以及各种小动作占妇女便宜的行为,屡见不鲜。 这些人的行为和动机,庞固恩经过片刻观察之后,也理解了。 敢对自己的屯民这样,自然也就等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由此,庞固恩心中起了不满。 这个赵开山,仗着自己衙门里有人,太放肆了。 等明后天他走的时候登门拜访,看来必须得给他上点眼药, 他必须知道狗尾巴屯已经变天了,也必须知道以后要按照庞固恩的规矩来,才有生意做… “大哥!大哥!我求求你大哥!” 正就在庞固恩于集市上四处溜达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女音突然闯入了庞固恩的耳朵。 伴随着那样的声音,庞固恩和集市上周围几个村民、牙人都扭头过去看了一眼。 此时,一个大概十六七的小妇人正跪在地上,冲着一个摊位磕头。 这女子穿着灰色袄裙,围着一条猩红色的围脖,身上打的补丁都快叠甲了。 她身边拴着两只羊羔,那羊羔都不大点儿,俨然是出生不到俩月的崽子。 庞固恩来狗尾巴屯也有一阵了。深知羊崽子是不会有人卖的。除非家里碰见极难的事情。 小妇人眼泪汪汪的,显得特别大,一张樱桃口,显得特别甜。连着冲那摆摊的老头磕了十几个头之后,又对他说道:“我家里就剩下这两条羊了。求你赊我一副药,救救我那夫君吧。” 啊!原来是为了救夫君呀。那没事儿了。 众人不管是买货的,还是卖货的,一听说这是有主名花,便都不大感兴趣了。 出了庞固恩。 庞固恩是懂妇人的。 以婚的女子,聪明乖巧,懂事儿,知深浅。 而且,她能用两只羊来跪着为夫君换药,更是尤为难得的。 由此,庞固恩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她的夫君恐怕得了很重的病呀, 估计都快不行了。 要是真不行了,谁来照顾她呢? 随着这想法,庞固恩便不由得对这姑娘升起了怜悯之心。 于是,他立在原地,多观察了一会儿。 随着观察,庞固恩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妇人跪拜的那处摊位,应该是个卖草药的。草药摊老板带着个徒弟,将各种药物摆放出来。
面对着小妇人的各种跪拜,草药摊老板仿佛十分受用。但在人家磕完头,送上羊羔之后,他却又捏着胡子道:“不行不行!你要的药材太过贵重,这两只羊羔绝对不够呀。” 这种话能说出来,其中的意味便已经很明显了。 于是,那妇人踌躇了片刻,便又终于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哎呀。小姐,我看你面色焦黄,神情涣散。恐怕也有病呀。” 说话间,那小胡子捏住那小妇人的手臂,随后道:“走。咱们去后边树林。我先给你把把脉。把你治好了,再给你夫君治病。” 说话间,中医抓了一包药,在那小妇人面前晃来晃去。 这种话和那个动作,大伙一听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妇人面对着卖方的要挟,纠结了好久。 随后,她终究是点头,紧跟着扭扭捏捏的,随着那中医,往小树林去了。 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呀。 庞固恩看至此,有些气愤,但没动。 毕竟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原本是人之常情。 但想着想着,庞固恩却又感觉不对劲了。 那女子也是她屯堡上的屯民呀。就这么受人鞭笞欺负,自己这个父母官要是不管管,恐怕会加深屯民在这些马牙子心中的固有映像。 本来这就已经是一个极不公平的卖方市场了。 要是再出点儿劲爆的事情,那他们会越发不把狗尾巴屯的人当人看的。 再往后,恐怕就不是巧取豪夺那么简单了。恐怕还会有更侮辱人性的事情发生。 庞固恩职责所在,便越发地在出手和观摩之间左右徘徊。 不过恰也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了。 在通往小妇人和那老中医做交易的地点,又出现了两个彪形大汉。 这两个彪形大汉和庞固恩一样,也早早盯着那妇人和那中医了。 几乎在中医和妇人消失于树林的一瞬间。这帮人便急不可耐地走了过去。 而当两个人经过庞固恩的身边时,盘固恩还听见其中两个的对话。 他们大声密谋道:“那妇人那么标志,老刘头会让咱们排队吗?” “排队?咱哥俩吃rou,让他喝口汤就不错了。” “可万一那女人的夫君找呢?狗尾巴屯的官府问呢?” “狗尾巴屯的官也叫官?见着咱们开爷,那狗东西,也得低三下四地跪着…” 听了这话,庞固恩就真不能忍了。 你们玩快乐四夹一,骂我干嘛? 嫌自己的命不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