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恕我直言
电话另一头，一直在南雁市工作、根本没回老家的高铭，对于安忆的突然来电，毫不意外。 因为他手下的木工，先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跟他说明了在工地上所发生的一切，尤其在说到安忆嚣张跋扈的性格时，后者还夹带私货、刻意加大程度地抹黑了一番。 “原来是安经理，我确实从老家回市区了。” 高铭很清楚安忆打电话给自己，是为了协商陈建和别墅工地纠纷的事，但他是老江湖了，即便心中对此事颇有些不痛快，表面上也不会像自己手下那样露出半点气愤。 他接着道：“既然安经理想找我谈谈，那就依你，晚上六点我们在学院西路的避风塘茶餐厅碰面，我请安经理吃个便饭，如何？” 高铭从事设计行业虽是半路出身，从来没在学校内接受过什么专业教育，但他既然能白手起家，混到目前这个水平，身上自然有着常人所不及的过人之处。 比如在人情世故的拿捏与掌握上，就是他的长处。 毕竟像他这种需要指望设计公司赏饭吃的人，表面功夫要是再没点造诣，也不用在这个行业里混了。 安忆听到对方不仅愿意见自己，还直言要请自己吃饭，倒是高看了对方一眼。 他原本以为自己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跟对方见上面的。 “行，那就按高经理说得办，傍晚六点，我们在避风塘碰面。”安忆笑着回道。 “好的安经理，那晚上见。” 高铭在电话里同样笑呵呵的，只是挂断电话后，他脸色很快便转变成了深沉的冷峻，那完全是一张充满精明与算计的面相。 “安忆，你去和高铭见面，是想说服对方承担穹顶改造的费用？”正在专心开车的张采薇，在安忆打完电话后，满脸意外地问道。 她完全不理解安忆这么做的底气在哪。 他不是才把对方的手下，从工地上赶走么？ 结果转头又要对方掏钱买单？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错，想要彻底解决这场纠纷，只能和高铭本人面对面谈，否则他是不会掏这笔钱的。”安忆点了下头，却没有过多解释。 张采薇对此不明所以，不过她见安忆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也不再细问，只是提醒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高铭出这笔费用，但他是软硬不吃的性格，你和他打交道，还得把握好分寸。” 安忆知道对方这话真正的意思是提醒自己，不要像工地上那样鲁莽与冲动，便认可地笑了笑，“放心吧张姐，面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这道理我还是懂得。” …… 傍晚六点，地址位于南雁市学院西路的避风塘港式茶餐厅，人满为患。 不过高铭早就让人提前过来预定好了包间，并点了一桌子菜，其中有烤串、海鲜，也有一些南雁市当地的冷盘小吃，如鸭舌之类的。 安忆准点到达茶餐厅时，发现桌上的菜品基本都已经上齐，便笑着和包厢内的高铭，自来熟地握了个手。 “高经理，久仰大名，就是想跟你见一面，还真不容易。” 高铭见安忆一上来就话里有话地揶揄自己，嘴角顿时抽了一下。 这年轻人，性格果然够尖酸的。 他不动声色地回道：“哪里，安经理才是英雄出少年，这么年轻就当上项目经理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工地上搬砖呢。” “过奖了高经理，只要没当上老板，什么项目经理、部门经理的，不都是在给别人搬砖么？” 安忆接了个来自未来的词语梗，之后便指了指一桌子的美食，又问道：“高经理，你这一大桌子菜，不会是请我一个人的吧？那我可有点不胜惶恐了。” “当然只请安经理一人，要不是餐桌太小，我还想再多加几个菜呢……” “哎哟，这么好意思，那我们坐下边吃边聊？” “好啊，来来来，请入座……” 然而，一会儿后，当高铭看着安忆毫不客气拿起羊rou串、碳烤生蚝、鸭舌等等狂啃不止，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这TM叫不胜惶恐？ 简直跟在自己家吃饭一样轻松自在…… “对了，安经理此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高铭见安忆完全沉浸在美食中、一副浑然忘我的样子，丝毫没有想提及工地上的事，终于忍不住主动询问起来。 安忆心中却是一阵好笑，他其实是故意不提工地上的事的，结果这家伙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看来我高看他了…… 安忆在肚中吐槽一声，这才不慌不忙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陈总家的穹顶，在施工中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我代表我们公司，过来找高经理协商一下，看看事情该怎么解决。” 高铭听到这说法，心里就不乐意了，直截了当道：“安经理，你这话我可听不懂，穹顶的事，你们不是已经找新木工做了么？还找我协商什么？ 另外，你之前把我手下的从工地上赶走，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高经理这话不对。” 安忆马上对高铭的说法进行了纠正。 “我让你的手下离开工地，是因为他自身技艺不精，身为总工，居然连基本木工的水平都没达到，是不是说不过去？ 再者说，我要是不让他离开工地传话，怎么能亲自找到高经理商量事情呢？” 至于换新木工，这确实是我们公司要求的，但高经理别误会，我们要求换新木工，是让你换新的、合格的木工过去，而不是我们自己换。” “你在说笑么？” 高铭听完这番话，心中简直既惊又气，脸上也不像之前那么随和了。 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居然一肚子弯弯肠子，把自己也给算计了。 这阴招玩的，真够黑的。 要知道，之前他故意将木工安排到工地去扯皮，自己则躲幕后不出头，本就是为了把纠纷一事无脑地赖过去。 可万万没想到，这安排，直接被这样一个年轻人给轻松破局了。 “说笑？你觉得我像是在说笑么？” 安忆见对方变脸色，也不再客气，正色道：“高经理，我可听人说了，你在南雁市干施工，得有十年了吧？想来这一路走过来，应该很不容易。” 高铭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聊起这个。 干施工当然辛苦，尤其他还是个外地人。 南雁市是很排外的城市，像他们这种外来务工人员，最初干施工，几乎都是从本地施工队手中求一些破烂项目做起，简直跟乞讨没什么两样。 直到艰苦奋斗多年，施工队挣得一些名气后，事业状态才有所好转。 不过这些心酸的奋斗史，高铭可没打算和安忆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分享，也太奇怪了。 再说了，这时代所有行业也都差不多，身为底层打工人，谁不曾为一口饭低声下气过呢？根本没什么好谈论的。 “不错，我干施工确实有十年了，但这事和陈总家的穹顶有什么关系？和你刚才说得那些条件，又有什么关系？” 高铭一脸严肃地回答，丝毫没有被安忆的话给带偏。 经过刚才这一番交谈，他对安忆的初印象，真是与木工那边告知的个人印象，截然不同。 这家伙哪是什么口出狂言、横行霸道的年轻人啊？ 简直是工于心计，比谁都精明，他不得不防。 “当然有关系了，高经理既然干施工这么久了，难道心里会不清楚，像陈总家这种失误，责任到底该归谁么？又岂是随便找个替罪羊，丢在工地上耍赖能敷衍过去的？倒是有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安经理，有什么话还请直说，我是个干工地的大老粗，你要把话说得太绕，我可就听不懂了。” “噢，那我就直说了，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已经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个高度，就没想过在业务层面再往前更进一步么？ 怎么倒想着吃老本，开始走下坡路了？ 恕我直言，对于你这样的选择，我真是无法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