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独钟清清
喝完茶，安忆才细细打量起自己当下所在的室内环境，第一感觉就是整洁、干净。 虽然顾和颜姥姥家是那种老式的夯土房子，明显有些年代了，但里面的东西陈设并不算多。 烧饭区域是带烧火的老式灶台，上面放了两口大锅和一口小锅，每一口锅下边都有一个火洞，专门用柴火来烧饭，排烟靠砖砌的烟囱管道，直接排到建筑墙外。 而除了烧饭区域，另一边就是用餐区域，靠墙放着一只老式橱柜，中间则摆放了一张面积不大的四方实木桌子。 观其模样，这两样都是老物件了，年纪大概和这栋房子一样老旧。 不过橱柜和餐桌都被主人清洗的很干净，一点尘垢都没有。 橱柜上端放的是碗、筷、勺、盘等餐具，中段台面上则放了几只样式很农村的热水瓶，下面是抽屉。 老太太约莫是有强迫症，所以无论餐具还是热水瓶，都按种类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真是让人倍感舒适。 桌子底下是几张长长的板凳，也就是农村常见的那种硬邦邦的实木板凳，桌上则盖了一只竹条编织的菜罩，这是夏天必备家具，用来挡苍蝇的。 透过细细的竹条缝隙，安忆隐约可见，里面只有几盆咸菜和炒青菜，看样子老太太平时生活的很简单。 不过今天外孙女来了，她心情明显很好，这不，此刻正在屋外的水池上，清洗一只刚杀好的大公鸡。 这鸡应该也是老太太自己养的，门外还有一群活着的同伴，正“咯咯咯”乱叫。 “即便生活在农村，日子也可以过得很精致，如诗般的生活，终究在于人类本身对生活的态度，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桃花源在等着我们去发掘。” 安忆打量完整间厨房后，对身边的顾和颜笑着感慨一句，“你姥姥很懂生活呢。” 当然，他知道老太太看似清贫，实际上是绝对不缺钱的，毕竟顾和颜家很有钱，不可能穷老人。 只不过到了她这个年纪，且自身又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肯定不会在物质层面，再把生活打扮成大富大贵的模样。 “姥姥一个人在这里住呢。” 顾和颜小口喝着熟悉的花茶，目光飘向屋外的老太太的瘦弱背影，轻声说道：“我很想把她接到市里去，但她不肯。” 安忆没有对此事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往屋外走了，“你老家风景绝美，我出去转转。” 走出屋外，他立刻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楠西江本就是著名的旅游景区，自然风光肯定是好的。 一条大江从村子中横穿而过，弯弯曲曲的，江水两边都是碧绿色的层层叠叠的山峦。 山脚下，零零落落建立着许许多的乡土人家。 虽然因地势原因，这里的村庄并非是聚集式的，但也正是这种相隔数十米才有几栋土房子的村落，让这边的人家几乎都完美地融入到自然景色之中。 这就不得不夸赞老祖宗的建筑审美了，纯正的中式建筑，天生就跟大自然充满和谐，从而巧妙地将人类和自然之间，不分彼此地安顿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姥姥，咱家边上这几栋房子，都是您的吗？”安忆粗略逛了一圈周边回来后，对正在洗鸡肠子的老太太问道。 “都是我们家的，清清姥爷年轻时，给清清和清清mama都盖了房子，他以为我们一家子会一直在这里生活呢，但后来清清爸爸为了做生意，去了城里，之后赚了钱，这些房子便空着了。” 老太太面容很慈祥，说话时总带着笑意，年轻时应该是很温婉的性子，就是身形看起来实在有些单薄，满头银发加微微有些发白的面色，大概是以前生过病的。 “这样啊，那这些房子建这么好，却只能白白空着，实在有些可惜了。”安忆也是笑着点点头。 但其实，他说的可惜是有双层含义的。 另一层含义在于，他早知道十年后的楠西江，从市里一路进来，像公路边上这些依山傍水的房子，基本都改建成了民宿或度假酒店，生意简直好得不得了。 虽说这里并非是各个景点所在的中心位置，完全还处在半途中，但这里的景色比起那些景点，实际却差不到哪去。 尤其后来景区还开发了漂流项目，这一段水势正好平缓，乃是游玩的黄金位置。 当然，开酒店或民宿这种事，搞一两家玩玩还可以，要是把它做成产业链、发展成全国性的连锁酒店品牌，那安忆肯定知道这并非什么明智之举，毕竟未来是有疫情的，搞大型酒店集团，无论现在赚得再多，最后都能会把自己的裤衩赔进去。 “不可惜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只要清清以后能过得比我和她姥爷当年更好，也就够了。” 老太太非常豁达地回了句，却是让安忆心中一阵敬佩。 这是真活出了生活的智慧，才能如此坦然，而不像世间的大多数人，硬抓着一点财产，黄土都埋到脖颈了，还在拼命执着。 “对了，你是哪里人呐，孩子。” 老太太对安忆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笑着问了句。 “我是括州市浮云县的，姥姥。” “噢~浮云县啊，我晓得的，我和清清姥爷年轻时还去过呢，现在发展的怎么样啦？以前我们去的时候，那里还不是县，只有几十户人家，边上都是农田……” “现在是小城市啦，我上初中后，父母为了更好的供我读书，就举家搬到了县里，我老家是在乡下山里面的，比您这里可要偏僻多了，现在回去祭祖烧香，还只能爬山路呢。” “是是……都不容易啊。” 老太太感慨地连连点头，又笑着道：“出来了好，出来了就好，你们年轻人在山里是不方便了，只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喜欢待在这些地方咯。” 安忆听到后面这话，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太太的话，显然是有远大深意的，这是他们这一辈人对故乡的共同的情结，所以想终老故土、落叶归根啊！ “别偷听了，年纪轻轻的，眼里要有活，还不快去帮你姥姥洗菜，就知道偷懒。” 安忆回到屋子后，见顾和颜正在门口偷听自己和她姥姥聊天，直接把她往门外推。 这小懒妹，回到乡下居然不干家务的。 顾和颜被说得脸色微红，便羞涩地瞪了他一眼，但随后，还是过去帮忙洗菜了。 至于安忆，则是把自己带来的那袋原本想用来烧烤的食物，全部拿出来类区分了一下类别。 除了已经成串的烤串外，其它散装的像牛、羊rou，以及海鲜等等，中午只能拿来炒菜了，毕竟再做成烧烤，老太太肯定是不能吃的。 一会儿后，安忆端着整理好的食物走到水池旁，准备把带壳的海鲜都再清洗一遍，顺便把老太太叫回了屋里休息。 “姥姥，你已经忙这么久了，赶紧回屋喝口茶，休息一下，剩下这些交给我和清清来洗就好了。” 正在削土豆皮的顾和颜听到他直接叫自己的乳名，顿时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你、你不准叫我小名……” 顾和颜等姥姥回屋后，才对安忆小声警告道。 对于小名这点，她是真的很不适应，毕竟还从来没有同龄男生这么叫过她，于是脸上的血色，几乎比刚才还要红。 “有啥不能叫的？” 不料安忆却是一脸淡然，“你这小名多好听啊，甚至都让我想起了一个很棒的句子。” “什么句子？” “木心先生的一句话。” 安忆回忆了一下，才对着顾和颜笑着说道：“好像叫‘独钟清清，散情于郁郁’，是不是写的很nice？” 顾和颜立刻沉默下来。 独钟清清，这根本就是夹带私货。 …… 两人洗完菜，已经上午十点多，上午想再去江边写生是不可能了。 安忆也没有让姥姥亲自给他们做饭，这一大桌子菜烧完，非得把老人家累瘫不可。 所以他又指使顾和颜给自己打下手，让她负责烧火，浑然不管对方最后把自己搞成了一只大花猫，自己则负责做饭烧菜。 厨意方面他是没问题的，以前在鹏城生活时，他自己也会做饭，毕竟那边的工业快餐是真的难吃。 而且他以前是酒店设计师，嘴馋的很，私下没少跟那些顶级酒店的大厨们交流心得，学了不少手艺。 所以一个多小时下来，他就把一桌子菜全部处理好了。 土鸡是拿瓦罐炖的，这种乡下鸡吃五谷杂料长大，rou质非常鲜嫩，最适合用来煲汤，除了加嫩姜、枸杞、红枣外，他还加了一种祛湿气的草药，最后熬出来的汤汁，非常浓郁鲜香。 至于羊rou和海鲜类，就拿洋葱和新鲜蒜叶简单爆炒了，毕竟乡下地方材料有限，只能将就。 牛rou则是和土豆、胡萝卜切块，放一起用高压锅炖的烂烂的，老太太也吃了不少。 “想不到你还会烧菜啊。” 午餐过后，吃的饱饱的顾和颜，一边洗碗，一边好奇地对正在喝茶的安忆说道。 安忆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解释。 像他这种从农村长大的孩子，这类基本生活技能，自然没有不会的，他甚至还会插秧、拉水牛犁田呢。 不过顾和颜和他是不同的，彼此肯定不能对比，人家一心读书，在古代相当于正经书生，两人是截然不同的童年。 “行了，洗完碗，赶紧去河边写生，别忘了正事。” 安忆话不多说，简单回了句，简直像极了严肃的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