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来乍到(下)
剩下的那个大汉一见是温蒂,就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粗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青龙帮的温蒂·沃尔夫冈!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这句话问得就很奇怪,温蒂身为本地帮派的知名人物,出现在沙城领简直再正常不过,可听这人的话,温蒂就不该出现在沙城里似的。旁观的李诗棠思索着,决定再观察下情况。 温蒂也挑了挑眉: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这里是我的地盘。”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不怒自威的气势把身高七尺的大汉逼得走投无路,他转身就想跑,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凑到近前的虎爻马——拉着永临马车的两匹猛兽之一。这匹猛兽冲着大汉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然后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喷了口浓痰! “啊!”大汉脸上多了一滩不明黏液,他吱哇乱叫着:“别挡路!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我可是杨家的……” 没等他叫完,温蒂就一脚猛踹上了他的屁股,这人又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屁股一溜烟儿地跑开了。温蒂又扭头看去,发现一开始打飞的那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应该也落荒而逃了。 李诗棠还在琢磨大汉最后丢下的那句话: “杨家的……” “——两条狗罢了。”温蒂语气轻蔑道,“管他是哪家的,狗腿在哪都是狗腿。”她抛了下手里的银魂币,又转身对那车炭的主人道: “老伯,城门口就是青龙帮的地头,那些狗腿子应该不敢来闹事了。” 卖炭的是位须发尽白的老伯,他的手脚都是炭黑色,严冬季节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身子还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低眉顺眼地向温蒂弯下腰,和刚才面对杨家的“狗腿子”一样: “少当家的……我又受了您一次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 “又”……看来温蒂已经做过不少次这种事了……也对,她就是这种人……李诗棠在马车上默默感慨着,见温蒂把手里的银魂币塞给了那老伯: “客套的话就免了。这点钱不算什么,但这是他们应该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却不想,老伯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连连摆手: “岂敢,岂敢!少当家的,您帮忙把那些恶奴赶跑了,他们身上的钱就是您应得的,我连报答您都来不及,哪敢再收下您的恩惠呢!” ……温蒂见他这样,没说话,只是把银魂币收了回去。 老伯又急促地对她鞠了一躬: “少当家的,小人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还得把这车炭拉到城里,有人点名要这么多呢。” 温蒂瞥了眼那一车至少两百斤的木炭: “谁啊?这么大手笔。” 老伯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是柳家,柳老爷要的炭!他们说,只要把这车炭拉到柳宅大门,就有两个银魂币呐!” 两个银魂币,也就是二十个铜魂币……这能买下一车炭?沙城的物价是怎么回事……李诗棠对此没什么概念,但她会察言观色,而就温蒂和海瑟薇那瞬间蹙紧的眉头来看,这个价格应该不正常。 这样的话,无论是卖给杨家还是柳家,都没什么区别……“狗腿在哪儿都是狗腿”吗……李诗棠一双金眼睛在温蒂和老伯之间快速逡巡,企图看出点什么来。 这厢老伯已经朝温蒂挥了挥手: “少当家的,那小人就先过去了。” “啊,你走吧。”温蒂倒是没拦着卖炭的老伯,她恢复了面对杨家家奴时的漠然,冷眼看着那辆牛车即将离去。 ——就在这时。 “请留步!” 只见马车上的李诗棠忽然伸出手,拦停了炭老伯!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下掏出了钱袋子,咽了口唾沫道: “老伯,你这车炭我全要了!”又怕理由不充分,补了一句:“我们家正缺炭过冬呢!” “……”一时间,老伯、温蒂、海瑟薇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老伯瞪大眼睛,惊讶得很,后面两人则完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沙城的冬天连雪都不会下,你一个魂师还要烧炭过冬吗? 老伯倒看不出李诗棠的身份,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可柳老爷那儿也急着要炭呢,这不太好吧……” “这是我朋友,”温蒂也终于反应过来,帮着李诗棠说话,“她刚来沙城,正缺炭用,看在我面子上,你就卖给她吧。再说了,柳家肯定不缺你这一车炭,何况我朋友给的价钱还更高!”她扭头看向李诗棠,豪爽笑道: “你应该……打算出五个银魂币,是吧?” “……对!”李诗棠掏出五枚银币,给那老伯看:“老伯,你看!我这还是现付,一口价!很划算吧!”几个潦草的用词让海瑟薇又暗自连叹了几声。 “这样,这样……”老伯连连点头,李诗棠的豪爽与阔气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同于城里的几位老爷和贵人常常临时改口,这位金发姑娘既是青龙少当家的朋友,付钱也不缺斤少两,让这个老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随后,少当家和她朋友还提议用自家马车把炭拉回去,五个银魂币也抵得上两百斤炭和一辆破板车。老伯对此毫无异议,领了五个银魂币,牵着老牛踏上了回程,年迈的脚步竟显出一种轻快来。 呼,温蒂把炭车系到了马车后,她往衣服上擦了擦满是炭灰的手,又对李诗棠道: “谢了,钱我会还你的。” 李诗棠站在一旁,手和衣服都干干净净,她一脸很不理解的模样: “为什么要还钱?这又不是温蒂你用我的钱买的,是我自己买的呀。” 温蒂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你真打算几天烧完两百斤的炭?就你们两个完全用不着炭的人?” 海瑟薇立着不出声,李诗棠稍微移开了目光: “总能烧完的嘛……烧不完再送你好了。” “我们家确实需要炭,不过用不到这么多。”温蒂沉吟着道,“我倒是知道几个需要炭的地方,但在此之前,得让你决定要不要给出来。” “我无所谓,我相信温蒂你的眼光。”李诗棠露出笑容,又指了指自己:“要是你过意不去,就用我的名义来送好了。” 温蒂嘴角微勾: “……用你的名义?永临李家的大小姐?” “不,”李诗棠用一字一句的语调说道:“我希望是:‘温蒂那慷慨的朋友’,没问题吧?” “那不还是我的名义吗?”温蒂有些不满。 “这不一样啊,”李诗棠像是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就在沙城待几天而已,积攒再多威望都没用,但温蒂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本地人嘛,总会有用到的时候的。” “……唉,算了,就不该跟你计较。”温蒂认命地用右手抹了把脸,“今晚我叫我爹多做几个菜,你去不?”
“我能尝到本地菜了?”李诗棠似乎备受鼓舞,也不和温蒂客气,“可以五菜一汤吗?” “虽然我们家最鼎盛时期也就三菜一汤……”温蒂咧起嘴角:“但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我叫我爹加把油就行! “上车!带你们搬完家后,就上我们家吃饭去!” 她和李诗棠“哒哒哒”地跑上了马车,只留下一个海瑟薇还在原地。 这位女仆望着典雅马车后拖着的破烂板车,又望望板车上托着的两百斤黑炭,发自真心地叹了口气。 ……她今天好像叹气太多次了,消极工作,这样不好,不好。 ……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驾驶,永临马车总算抵达了沙湖村。随后,在温蒂的指引下,这辆典雅马车拖着二百斤黑炭驶向了沙湖村唯一的柳宅——刚被政府充公的柳二的宅邸。 “柳二”,听这名字,他的人生和地位就够敷衍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现今“柳老爷”族弟的二儿子,老爹没文化,就随便起了这个名字。是的,他的确有个叫“柳大”的jiejie。 可别看他名字贱了点,他冠的还是柳家的姓哪! 只要姓柳,在沙城里就能横着走啊! 柳二就凭着家族的权威,在地窄人又稀的沙湖村里强行圈了块地,买地的钱只用了一半不到,还不知有没有算上税金——不过沙湖村的老百姓们倒不在乎这些,重要的是,柳二在沙湖村这些年,欺男霸女的事是一件没少干,大伙儿早就对他积怨颇深了。 幸好,沙城里还有个青龙帮,而青龙帮的少当家又刚好就住在沙湖村。这位小祖宗可比十个柳二加起来还不好惹,这不,前些日子就因为一场无足轻重的口角,青龙帮的小祖宗直接就把柳二扔进了沙湖里!还是手脚绑着倒扔进去的!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柳二是绝对活不了了,他的宅邸也不能免俗,从此被政府贴了封条,充公,谁都不许再动。 可今天,温蒂偏偏就撞到了一堆民工在柳宅里进进出出,仔细一看,他们竟然是在搬出柳宅里的家具。 这些家具不是也充了公吗?到底怎么回事?温蒂当即跳下马车,逮住了其中一个搬椅子的民工,直奔主题: “喂,谁指使你们搬走这些东西的?这都是充了公的!” “青龙少当家的!”那人并没有像先前的家奴一样被吓得尖叫,认出温蒂后反而规规矩矩地解释道:“这是柳夫人的意思,我们也不清楚,管他的,替人干活就有钱拿嘛。” 又是姓柳的?温蒂额头青筋跳了跳,不过没对着工人动怒: “你们工头在哪?我去找他聊聊。” 待在马车上的李诗棠也探出了头,竖起了耳朵仔。紧接着,一声矫揉做作的女声就传进了她的耳中: “哎哟,我当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青龙帮的少当家嘛,上我们柳宅做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听这人的声音,李诗棠对此人已有了个大概印象,而她看过去后,不出所料: 来人是个体型丰满的中年女性,脸上浓妆艳抹,腮边有一颗显眼的黑痣,表情虽是笑着的,却称得上面目可憎。她身上穿着鲜艳的大红袄,外边却是条深色的貂毛围脖,看起来不伦不类。这女性捏着嗓子继续道: “还是说,我们柳家买回自己的东西,你也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