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先手
周氏有些犹豫起来。 “阿娘！”江萱轻轻换了一声，细细柔柔的，透着亲近的意思：“您就应了女儿吧。” “是呀，这孝心不可伤呢。”谢氏坐在一旁笑着，又见苏瑾坐在那里有些怔忪，心里想了想，就接着道：“你要真觉得不放心，不妨再请府中二房三房的一道儿过去，添两个忠心的长随护院，也就是了。这一车子的人过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使眼色与周氏，令她看苏瑾那里。 “jiejie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事，要让二房三房的过去，我才真是要提心吊胆呢。”周氏听得摇头，转眼看她使了眼色过来，不由顺眼看了过去，见着苏瑾垂首坐在那里，面上哀伤，心里也不免一软，张口道：“要是外甥女儿得空，能陪我们萱儿过去，倒还罢了。” 苏瑾听这话转到自己身上来，一怔后便抬起头来，讶然道：“舅母的意思是？” “你自过来，我们虽有心周全，有些上头总要委屈了些。再说，这府里却不比往年太平。”周氏想着亡故的小姑子，心里也有几分感叹：“何不与萱儿一道过去，一者散散心，松快松快。二来，也是与你母亲祭告一回，点一盏佛灯，也能略略尽心了。” 这话说得十分婉转温柔，苏瑾听得眼圈儿一红，却强忍着不落泪，只起身微微一礼谢过，口中道：“舅母好意，我实在感激，自当陪萱儿过去的。至如祭告，原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及等舅母大安了，我再去也不迟。”却是不愿江萱去求安康，自己又去祭告亡母，平白添上晦气来。 周氏听得这话，虽然心中并不甚信什么佛道，也十分承情，道：“也罢。那里供奉的药师佛是好的，旁的也说不准，你且去瞧一瞧，到时候再定也好。”由此竟便说定了。 谢氏母女见她们十分亲近，心里也欢喜，又是凑趣说了半日的话，彼此更觉亲密。及等一个时辰过后，眼见着日头高起，谢氏才不得不告辞而去：“时候也不早了，若是旁的时候，必定留下。你如今正月子里，也不好叨扰。横竖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周氏十分不舍，再三留了几句，才让江萱相送。苏瑾便也起身，与江萱一道儿送她们出去，眼见着车马嶙峋而去，方才回转。 周氏看她们携手而回，又都生得娇花一般，看着心中欢喜，便道：“你们倒是越发投契，就这么几日的工夫，竟就成了姊妹！这样也好，在这家里相互扶持，我也能放心些。”正说着话，江知博从外头回来，笑着道：“那纪家夫人过来，你便有半日不得空。今日倒是奇了，她们竟这么快就回去了。” 众人都起身相迎，便是周氏也挺直了后背，笑着道：“她们一走，你便过来，难道是你还等着不成？”说着，又令人倒了茶。江知博见苏瑾也在这里，便与她略说了两句话，并不提张钧夫妇过来说的事，只笑着说了两句闲话。周氏便将佛堂许愿一事说与他。 “这原是好事。”江知博听得是这样的事，拈须连连点头：“承宗他们也正担心你，却也没个什么法子。能尽一尽心，他们自是没二话的。” “那我就将这事儿定下来了。”周氏见他也赞同，便唤了宝云过来吩咐两句，将那供奉香烛等物预备下来。这事儿一动，江家上下便都传开了，连着颜云清也听到了一耳朵。 “当真都是这么说的？”颜云清本是拿着一枚玉梳预备插戴，听了这么两句，不觉手中一松，那玉梳就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就裂成两瓣。她立刻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捡——这是她心爱的物件，又是母亲留下的，从来珍爱如宝的。 “姑娘！”素竹被吓了一挑，忙上前来将那玉梳捡起来，又偷眼看颜云清的神色，轻声道：“您仔细伤了手。”颜云清却让将那玉梳拿过来，细看两眼，便觉伤心起来，又低声喃喃：“这是阿娘留给我的呢。” “姑娘，吴姨娘来了。”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通报。 颜云清回过神来，一双眼犹自盯着那玉梳，口中道：“将吴姨娘请进来。”又对素竹道：“取个匣子来，将这玉梳放好了，我以后还要看它的。” 素竹应了一声，便将那玉梳轻轻放在妆台上面，自去后面取匣子。吴姨娘进来便瞧见了，又看颜云清一双眼紧盯着那摔裂了的玉梳，心下一转，柔声问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颜云清听得这一声，才回头让座，又令奉茶，自己将方才的事提了一句，才叹道：“那是母亲的遗物，十来年都好好的。偏落在我手里就碎了，心里实在不好过。”吴姨娘听得母亲两字，面上半丝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芒，口中少不得劝慰，又出主意：“我瞧着它倒像是能修补的，虽不能完好如初，到底心中好受些。” “也只得这般了。”颜云清叹了一口气，目光在吴姨娘身上打了个转，才叹道：“我原还想着，大约这府中除却老太太，也没什么人想到我了。不想姨娘竟来了。” “大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吴姨娘故意寻思，停了半晌才做出想到了什么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老爷太太也是看重姑娘的，只是，唉，总是前头的事不大合适罢了。这佛堂的事，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才好。过些日子，彼此都看清楚了，自然也就好了。”说着，又将大房的事略说了几句，慢慢转到江承宗的身上。 颜云清听得细致，心里也是渐渐打定了主意：大舅舅家既然这样无情，自己也不要想什么两面讨好的事了。外祖母到底是骨rou血亲，总是更靠得住。只是，单靠这一样，也不能十分靠得住，要能帮衬着外祖母一些……她目光在吴姨娘身上打了个转儿，面上越发堆起十二分的笑来：“真能如姨娘所说，我也能放心了。姨娘待我这般真心，我实在无以回报。” 吴姨娘微微一笑，眉间眼梢便带出一片柔情来：“瞧姑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平日里也无人与我说话的，正是觉得日子闲得慌。姑娘要是不嫌弃我，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说一说。纵然不能帮衬什么，也是多个人出主意了。” 颜云清忙笑着应了，彼此说谈半晌，那吴姨娘才自离去。独留下她暗自思量：这个吴姨娘虽瞧着不是寻常的人物，到底是个空隙，若能从中寻出大房的痕迹来，报与外祖母，总也是一件好事儿。再者，香兰也说她是个家生子，原是大舅舅身边的大丫鬟，本是个陈人，这府中的事知道的更多些。自己寄人篱下的，必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倒是该好生交往才是。 这么想了一通，她回头看见香兰正走过来，手里捧着两匹布，不免扫了一眼：“这又是哪里来的？” “老太太使人送来的，说是姑娘虽然在孝中，到底年轻女孩儿，总要多做些衣裳才是，横竖不破了规矩礼数，也就是了。”香兰笑着将那三匹布捧上来。颜云清细细看了两眼，又摸了摸，便知道是上等的云光缎：一者月白，一者藕荷，一者豆绿，很是光华内蕴，并无甚花纹。她心里欢喜，口中却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我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却是生受了老太太。” 颜云清却不晓得，生受的并非她一个，还有江萱等人，都是加重了些。尤其三房的江芙、江蓉两个，非但有那布料，且还有几样首饰，都是精细上等的。而张母这么做，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她库房要腾出些空挡来，便将一些不打紧的东西分散了去。上下人等犹自不觉，只说老太太实在厚道，却不想张母正唤来心腹婆子何嬷嬷，细问道：“要你们做的事，可都妥当了？” “再是妥当不过的。”那何嬷嬷忙上前两步，低头缩着身，凑过去低声道：“那账本已是重头做了的，库房里头的东西也清点妥当，该换的不该换的，都放得齐整。使唤搬东西的婆子，一家子都掌在老太太手心的，又是从来使唤得力的。再没个纰漏的。只要您一声儿，一处两个时辰，立时能妥当的。” 张母才算点了头，仔细一想，便道：“既然妥当了，就早些动手，省的后头大房那贱妇野种再兴出什么事来！你要仔细些，收尾扫清楚了，不能再像上回那样出了纰漏！” 何嬷嬷忙应承了一声，又道：“老婆子已是查点了三回，再没个不妥当的。”张母这才点头，目光里透出一丝阴冷来：“明天你就下去办！哼，我就不信，上回让她逃过一劫，这一回，她还有个好女儿给她挡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