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戏幻（2）少年义愤

    他在出发之前已细细看过地形图，将成都府的市街方位牢记在心，眼见这批人往西面的内城去，并不是出城的方向，心想：“要怎生诱他们出了城再来收拾？”但是众军汉举止不堪，他看得越来越怒，实难忍多一时半刻，又想：“多耽搁一会儿，便让众位姑娘多受一刻侮辱，我要救几个姑娘，总还做得到！”

    心念已定，便即纵身追去，从街旁沟渠边上奔过，拦在了马前，喝道：“且住！”

    这批军汉人虽卑鄙，马术却甚娴熟，一齐勒马，煞得整整齐齐。那几个女郎见一个少年孤身拦路，惊讶之下均止了哭。那姓吴的也反喝：“干甚么的？让开。”

    康浩陵道：“救人的！威逼女人，算甚么事？放下她们，这就去罢。”

    那几个军汉互望一眼，心中都是一个念头：“纵马踏死这人便了。上面查问起来，便说是个疯汉自己撞上来，让马踏死了。”这等人横行乡里，马蹄下踏死的百姓哪里少了？当即催马一齐逼上。

    便在此时，康浩陵背后响起“叮铃铃”一阵铃铛之声，一个尖锐嘶嘎的声音叫道：“各位壮士、兵大哥，小人这里变个把戏，请众位赏光啊！”

    康浩陵无暇去看背后何事，面前一排军马奋蹄涌至，岂是他孤身单剑招架得了的？此处虽不在坊中，但街道并不极宽，简直无路可躲。他一时义愤激动，要逞勇救人，怎料对方蛮横已极，丝毫不将平民性命放在眼内，当街说杀便杀？这时他只是一个血rou之躯，眼睁睁瞧着当头那匹马昂头抬腿，马上军汉一手挟着惊呆了的女子，一面提缰吆喝，那马一蹄便向他脸上重重蹴来！

    千钧一发之际，康浩陵拽着胸前布带，将缚在上身的布包用力抖出，同时身子向左前方疾冲！

    裹着长剑的布包飞至半空，缠住了马腿，康浩陵已侧身窜至马腹之侧，躲开了正面冲来的一排马蹄。布包被两下里的力道一扯，登时散开，一柄长剑弹出。康浩陵抓住剑柄，连鞘砸向马肚旁那军汉的膝盖。一声极低的闷响，那军汉右腿一麻，已遭打中膝旁xue道，欲伸腿踹出时，酸软得抬也抬不起了。

    那军汉右手放开马缰，将身前女子用力一推，伸手至左腰拔刀。那女子双手遭缚，行动不得自由，被推得伏在马颈之上，险些摔落。康浩陵觑准空隙，微一蓄势，猛然高跃。

    南霄门不以弹纵功夫见长，这一跃并无法与那军汉齐头，但已足够他将那女子一把拽下接住。女子一声惊叫，那军汉已拔出腰刀，向着刚刚落地的康浩陵兜头砍下。刀锋从女子的耳旁划过，直奔康浩陵前额！

    骤听得哐啷一响，却不是双方兵刃相碰，但见那军汉的腰刀已掉在地面，连同几滴鲜血一起。康浩陵将腰刀踢向身后，拖着那“闲花馆”娼女急步后退，退后时为防那军汉还有后着，一剑略略斜持，护在身前。接着斩断了那娼女手上的绳索，对她道：“你快执起地下的刀来防身。”

    那军汉先是一呆，继而左手握住右腕，狂怒咒骂起来。原来康浩陵在刀刃险险迫近之时，拔剑后发先至，以驰星剑“指星式”的一招刺入了他手腕。而“指星式”，只不过是驰星剑术三层造诣中最低的一层！

    那娼女叫道：“别打了，别打了。”不敢去捡拾军刀，只怕官兵以此告她罪名。康浩陵不明白她怎不拾刀防身，他义父究竟是大节帅，在他小时候，常向“亲兵叔叔”借军刀给他把玩。微微一愣，才想起法有严令，她不敢碰军刀，便催道：“那你快走！你的同伴我自会搭救。”

    那娼女一时不知所措，望着仍旧受困的姐妹，想央求康浩陵帮忙救人，又求不出口。

    康浩陵也顾不得她，盯着马背上怒发欲狂的那受伤军汉，以及他身旁尚未受伤的七人。众人被方才变化所惊，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民间练武的少年见得多了，谅这小子一个人，即便伤得了己方一个兄弟，抢去一把军刀，还能敌过八马齐踏么？康浩陵也知自己的义举是不自量力，但事情已冲动做出，如此得罪官兵之事从所未遇，只得死扛到底。

    他剑尖向外垂下，南霄门的正规长剑在朝阳下闪耀，此剑剑刃较一般长剑为窄，直如一脉秋水。他慢慢退至街道沟渠旁的路树之侧。这下子，马匹无法越过沟渠踢人，可他要救出其馀女子，却也难以办到。

    正僵持间，又听得先前那尖锐嘶哑的声音叫道：“兵大哥，莫恼，莫恼！好天气出来散心，何苦坏了兴致？小人伺候一套把戏，兵大哥瞧得合意，这位壮士兄弟也瞧得舒心，那就皆大欢喜，各走各路，岂不甚好？让小人来做这场功德罢！”

    那难听之极的话声尚未落下，半空中猛地轰然一声，彷佛有一团甚么物事凭空腾起。那声音实在太响，近在身边，众军汉与康浩陵顿时戒备，不由得一齐转头。

    这一转头，便见街心果然有两大团火焰，一团火总有接近一尺之径，正在交叉回旋地飞舞！

    但见火焰后方是一个瘦长黝黑的中年汉子，众人眼花了好几回，才瞧清楚是那人手中持着两支火杆子，杆子双头着火，其实共是四团火焰，急舞之间，旁人便错觉是两大团火焰。难为他不知怎地将火焰搅得那般大，又能够挥舞自如，这份功夫虽无实用，亦必是长久苦练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