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击颅(2)烈毒见证
那四人之一说道:“你别耍人。正正经经地将瓶子送过来。” 殷迟道:“这个却要无礼了。我方才下马扭伤了脚,行走不便,要请四位朋友移步过来,小弟绝无戏耍之意。小弟自己,也是才刚领略了这断霞散的好处,跟各位做朋友都来不及了,怎敢相欺?” 那四人听他光天化日说出“断霞散”三字,心里都是一震;他们虽未入天留门,但已对文玄绪立誓决不在外人面前泄漏“断霞”二字,至于此药来自天留门山腹中的断霞池,他们自是不知。眼前这人竟堂而皇之说出这三字,然则不但他是朋友,那剑术高明的少年,也是朋友了。 其中一人便道:“看来确实是误会一场。在下冒昧,还是得验一验货色。” 殷迟说道:“当得,当得!”不由得向康浩陵望了一眼,心道:“我怎地就这么放心,在他面前说了‘断霞散’三字?怎知他改天不会便跟南霄门主、甚至西旌赤派之人说知?那我不但所谋必败,还要为冯宿雪以断霞池极刑处死。嗯,我若请康大哥别说,他自会答允我……不,殷迟,他不过是个酒友,你如此信任于他,阿娘与众位伯伯的教诲你都忘了!” 康浩陵浑不知殷迟与那四人讲些甚么切口暗号。这时那四人已围拢在殷迟身前,他全神关注着那四人动态,若那四人袭击殷迟,自己随时救援。他听殷迟说扭伤了脚,虽然半信半疑,但心想总是相信的好,虽见殷迟相望,并不稍动。 那四人互望一眼,其中倒有三人以持剑之手按住了裤头,伸出被康浩陵划伤那只手,索取药瓶。 殷迟暗道:“果真不是一路人。”便问:“三位朋友都要,我瓶子却给哪一位?”眼望最右边一位留有胡须的,说道:“老兄看起来年纪长些,我给你便了。” 他话一说完,红瓶却出现在最左边一人伸出的手掌之中。 左边那人“咦”了一声,忙缩回了手,要开瓶验货,不料手上一空,瓷瓶重又不见。他错愕地抬头,只见殷迟向着那有须之人连连弯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错人了!”右掌张开,赫然是那只瓷瓶。殷迟一边道歉,一边将瓶子塞在那有须之人手中。 这次四人看得清清楚楚,殷迟一手松开,瓶子落在那有须之人掌中,决计错不了。接着殷迟张开右掌,空空如也,确实没有瓶子。另外三人忙凑到有须之人手边去瞧。 便在此时,殷迟左手短剑陡然出鞘,左边二人喉管立断。他在桌上一个倒翻跟斗,避过了血雾喷洒。那两剑的突然与果断,连早有预期的康浩陵,都是惊佩不已! 那有须之人本在注视瓷瓶,同伴毙命太快,他甚至没有瞧见殷迟动手,眼角只看见人影急晃,一片血雾已溅到了他脸上。他大惊跳开,挥剑护身,这次裤子终于掉落。忽觉手中却又是一空,瓷瓶已不见踪影,骂道:“奶奶的,这甚么玩意?别耍——” 另一人长剑撩向殷迟腰间,殷迟短剑疾送,插正他心口,接着短剑一拔,趁着这反向之势,右臂急伸,将整只瓷瓶猛力塞入了正张嘴大骂的那人口中。 那人嘴巴不受自控地闭上,收起下巴,惶急倒退,但瓷瓶已撞在他唇齿之间,应声碎裂。瓶中之物渗进了那人口里,又从他惊慌张开的口角落了一些出来,只因那香气太甚,酒店中登时甜香满溢。 忽然间,那人不再退后,向前一扑,伸手抓住了殷迟衣襟。殷迟不提防对手有这一着,急忙一挣,怀中落下了几页笺纸来。他一脚将那人踹开,伸短剑指着那人,将纸张捡起,放回怀中。 康浩陵见他动作敏捷,心知他说“扭伤了脚”毕竟是谎话,一瞥眼间,见那几页笺纸写满了字,甚为黄旧,边角还有不少破损,不知殷迟怎地如此看重。 殷迟剑尖前指,对那人步步进逼,却不出手。途中经过那个断骨的细嗓人,康浩陵叫道:“留活口!” 殷迟恍若不闻,蹲身振臂,便将细嗓人喉管切断。他当然是听见了的,可是与这批人说得越多,有关天留门的秘密便将泄漏越多,他不能让康浩陵发现自己与天留门的协议,一则为了这份千金难得的交情,二则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 唯一幸存的那人被殷迟逼着退后,只觉口中粉末融入了唾液,更有不少已不慎吞进肚里,脑中阵阵晕眩,直退到了酒店土墙前边。 殷迟叫道:“康大哥,给我酒!” 康浩陵不明所以,倒了碗酒递过。殷迟用剑柄撬开那人嘴巴,将缺口的酒碗对准他嘴,硬灌了进去。那人嘴边、脸上被瓷片与破碗割得鲜血淋漓,殷迟视若无睹,神气专心异常,彷佛刚才出手杀敌都不及这刻灌人吃药喝酒那么要紧。 康浩陵不以为然,插口问:“这人已难逃一死,你要杀便杀罢,折磨他做甚?”他对那人毫无怜悯,但觉殷迟多此一举,太过狠毒,有失武人风范,可又不愿相信这位新朋友实是残虐之徒。 殷迟头也不回,极为关切地瞧着那人,道:“我…我要看一看。” 康浩陵还想再说,见殷迟如此执着,又觉不便硬去阻止,心说:“算了,或许他有他的道理。” 那人被强灌了药物酒水之后,过不多时眼神便转为呆滞,张口伸舌,荷荷呼叫,似乎口渴非常;同时气喘不止,一手按着心口,滑坐在地。殷迟一伸手扯开了那人胸前衣衫,只见那人瘦骨嶙峋的胸膛之上,皮rou颠扑起伏,心脏直欲从身子里跳出来。那片胸膛简直不像是人的身躯,里头的心也像是一只直欲破胸而出的怪物! 殷迟站起身来,对着那人发了一会儿楞。康浩陵终是又忍不住,问道:“那瓶里是甚么药?你怎么要用那药折磨他?” 殷迟道:“我就是不明白瓶子里装的是甚么,才要在他身上试验。” 康浩陵道:“是你在天留门中…天留门中取到的,是罢?既是天留门之物,还能有甚么好东西了?”他本要说“在天留门中盗来的”,却觉着不该怀疑殷迟窃取他人物事,天留门虽非正派,偷入别人门派中窃盗仍是罪行,便改了口。 殷迟望着那人满地打滚,那人此时不断试图伸手去按身上肌rou,但按不了几下,手臂便软垂下去。那人无力再按压肌rou,连声哀嚎,似是遍体经受着绝大的痛楚。殷迟一笑,道:“是我盗来的没错。此时不看个清楚,他日天留门若是拿此物对付你我,怎么办?你是好人,天留门或许不至于找上你,我可就难说了,总得先看看自己的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