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跳丸(7)弓弦暗张
康浩陵想了一想,道:“这钢锭,倘若便是风渺月那口宝刀的钢铁——” 李继徽点头:“来自某种新式铸炼之法,能克服活动冶炼术的种种难处,与当今兵器的缺失,那么,以之大量制造兵器……”妘渟不由得接口,与他同声道:“实难抵挡。” 李继徽沉声说:“这不是为了暗杀,是为了伪蜀国的军防!”侧头思索,又不解地自语:“可是王衍昏庸yin乐,哪里懂得整军经武?青派和北霆门,难道另外跟别个势力勾结上了?这才是咱们要查察的窍要。” 康浩陵脑中登时浮现王衍醉酒击鼓、追逐美女的荒唐景况,道:“是啊,我亲眼见过的,我也不相信那家伙对富国强兵有甚么关心。” 李继徽道:“好,便是这样。妘门主,要提前向你借弟子一用了。浩儿,你即刻预备前往西蜀的行装,随我入城去见王渡师傅,将锦囊带上。” 康浩陵不意事情来得这么快,还来不及高兴,只是呆愣。李继徽已转向妘渟抱拳:“令徒此去,不会便成为西旌中人的。我是要他随蛛网到北霆门左近潜伏,历练历练。他始终是南霄门的人,这一节兄弟理会得,不会轻易让他涉险。可不是为了我是他义父,才有所偏袒。” 妘渟微一迟疑,举起手道:“是,李节帅且慢。”转过身来,正视着康浩陵。 康浩陵不由微微低头,素日本已严肃的师父这时眼神更冷。康浩陵不知道师父有甚么不满意,可是认为自己剑术不成、出去要丢脸么?怎么上次又说他武功还过得去? 舅甥俩的身量既是甚为相似,康浩陵又正值年少抽长,二人面对着面,立时如镜子两边映出了同样的中等身形、同样的浓眉。只是妘渟肚腹微见中年发福,康浩陵年轻苦练,身材精实,全不见一丝多余的软rou。而妘渟面目颇有英俊之处,比之亲妹妘苓还要出色,昔时青年接任掌门,与资历较深的冷云痴分庭抗礼,武林曾大大传为佳话,若非他为修剑道、发愿独身,自请侍奉的女侠可也曾有不少。康浩陵承继爹娘相貌,倒显得不及亲舅了。 妘渟像是要望透康浩陵心神一般盯着他片刻,才向李继徽道:“少年人历练,本是应当。不须顾虑我。” 李继徽微笑道:“多谢妘门主成全。” 妘渟报以一笑,说道:“不敢。孩子长大了,总须还给义父的。我只是个教功夫的武师,终有一日要功成身退。浩陵将来便算不入西旌,也还是得到岐王手下办事,才有出息。” 李继徽摆手道:“妘门主虽不是南霄门首创宗师,但南霄门是在妘门主手里中兴的,把南霄门治理得人才鼎盛,我岂敢僭越?再说了,西旌得到妘门主一力相助,在剑术、人力、物资这三个关节上,从来乞赖着妘门主照应,若不是妘门主,我早如同断了只手臂。孩子跟着师父,学到的总比跟着义父多。” 妘渟自嘲道:“妘某寄居在凤翔城北山,带领弟子们种田,只怕你怪我将义子教成了一个田舍汉。” 李继徽笑道:“农为国本,岐王与我得有‘驰星剑’的大高手为咱们种田,焉敢妄自菲薄?”两人拉住了手,一起大笑。 妘渟当然知道,按这情势,只有直入北霆门才能探得确息。康浩陵年纪虽轻,武功识见,却正是自己悉心栽培而来,又甫从成都历险返回,实是相助赤派追查谜团的最佳人选。但康浩陵之父正是出身北霆门,眼下李继徽却要将这人送返到北霆门去? 十余年前,他为了胞妹之死痛心疾首,在对北霆门的旧恨之上,更添新仇,他不曾恨过与敌人私奔的meimei,他认定是敌人玷污了妘苓。因此他收留了康浩陵,要将其养成高手,对付北霆门,再将康浩陵陷在局内,断了康家的血脉。那是他握着胞妹送回的自刎之剑,惨然立下的重誓。 这誓言一直在他心中埋藏,直至李继徽到访,于众多新徒儿里,偏偏看中了这个关门弟子;任凭妘渟如何暗示,说康浩陵连那“星横天穹、清辉灿耀”的师门排行表字,也未获赠与,李继徽依然执意要收这个义子,他终被迫向李继徽吐露实情。 他明白李继徽喜爱孩子的耿直,他也从来认为这个小徒儿德才俱全,但这就是一个孽种,只能是该死的孽种。孽种被当成了棋子,下了手,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此时康浩陵武功未成,不宜让康浩陵提早与北霆门有所牵连。康浩陵在蜀宫撞见北霆门主的师妹风渺月,与之动武,那是意外,亦无甚大碍。孰料,李继徽明明知道自己的盘算,如何忽然出了这一着?实让他大是惊讶,难以应付! 妘李二人的笑谈,暗伏多少紧张与默契,康浩陵一无所觉。 他听得师父首肯,浑身一轻,立刻又来了劲,对大好未来,跃跃欲动。一边不忘告诫自己:“这番到北霆门左近,与蛛网一起行事,不能再发生冒失救人、泄露行藏的笨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