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入监 3 赌局力斗
他剑尖指到了最合招式尺度的方位,才说道:“在下请教了。黎老兄刀法厉害,便是我这无名后进,在南霄门也已听说。老兄一出手我便猜到了,果然猜中。” 黎绍之盯着他双眼,道:“不必称兄道弟。我谢过阁下的夸奖。” 康浩陵看得清楚,他目光中果然微现感激之意。 原来康浩陵为了激得黎绍之与他单独放对,故意暗示:自己已知黎绍之在中秋前夜祭“小康”之事。他那晚窃听之后,虽说不愿去信,但此事太过诡异,心中总忍不住一再想起。黎绍之的很多说话他都不懂,可是黎绍之祭的是一名被火冢极刑处死的叛师门人,这却绝无可疑。以冷云痴律徒之严、处事之苛,倘若让其发现门人偷偷祭拜叛徒,黎绍之哪里还有命在? 待黎绍之心生忐忑,答应了一对一比试,康浩陵便补上一句话,好让黎绍之的同门不起疑心。这是一着险棋,以康浩陵这刻的功力,莫说身有三处刀伤,便是无伤,也绝不是黎绍之的对手。他在赌,赌黎绍之会为了守密而暗中留手、放他离去。 他的用心,黎绍之自是清清楚楚,口上假意说着场面话,心中却不由得有些感谢他替自己留了馀地。康浩陵实际是在威胁他,但在黎绍之眼中,那大逆不道之事能瞒多一个时辰也是好的,他也承康浩陵的情。然而门主恩师吩咐了,决计要逼这少年交出某一样强行窃去的物事,自己却如何是好? 黎绍之行事向来黑白分明,友是友、敌是敌,从没有这般犹疑:一边是自己忠于师门的名声与性命,一边是师父的命令,两者他都未曾想过放弃。心自犹疑,功架已发,叫道:“上罢!” 康浩陵知他定然做到相让五招,也不跟他再拖延客气,一声“得罪”,长剑已斜过中线,飞快刺向黎绍之右脸。 黎绍之正握佩刀,手腕摆动,将这剑挡开。康浩陵反剑削他右腰,黎绍之刀头下堕,又挡开一剑! 顷刻之间,康浩陵变招四次,五剑已出,黎绍之身躯略动,急速格挡,无一漏失,双脚仍踏在原处。这身形壮硕的男子,身手却深具“列雾刀”灵动变幻的意涵。 黎绍之架开五剑,右足在地下积水中一踏,一大片泥水朝康浩陵溅去,双手抡刀便一记横斩! 水花飞溅中,康浩陵双眼不敢稍瞬,这一刀架得有些吃力,见对方又是拦腰斩来,急忙后跃,反手剑向前一推,架开卸去了横斩的刀势。心想:“这人刚才与众人合力阻我,原来并未出全力。眼下他若愿意放我走,只怕也仅出了五六分力!” 北霆门的正规用刀比一般单刀之弧略直,刀背较为方厚、刀刃较为险薄,但刀尖又向内卷入,刺中敌身,倒勾杀伤力更大。黎绍之擅长横劈与斜斩,看似凭藉臂力,实则每一下均暗留变招拖动的馀意,那刀头便在康浩陵周身要害来回晃动,一下狠斩后刀尖往往接着挑起,对手刚刚避过,黎绍之双臂复力极快,又将是一刀斩出。 康浩陵在明氏布庄中与殷迟激斗,面对殷迟如妖似鬼的画水剑攻势,逼得想也不想,便使出尚未琢磨通透的“捕星式”,乃至几乎两败俱伤。而此时黎绍之虽然高明,却大有可能对自己容情,康浩陵尚有馀暇运用平生所学,因此攻击与挡架的方位均十分精准,不似明氏布庄之中那场混乱搏战。 这是由于康浩陵自小在师门之中,已熟知列雾刀的理路。南霄门驰星剑并非为了克制列雾刀而创,但双方世仇如此之深,历任门主早已加入许多变化,好对应列雾刀的绝招。 反之,列雾刀招的变化,亦和驰星剑的快打对应。比方说,驰星剑来若流星,列雾刀便用沉猛力量与拖动画圆之法,使得驰星剑的剑身迟滞不前。康浩陵遇上了黎绍之,纵使黎绍之仅出半力,他的剑路逐渐被带得歪歪斜斜,几番要以快剑暴起攻敌,总被黎绍之大喝一声荡了开去。 他肩臂带伤,更是越打越无力。仅有两次剑尖在黎绍之肩头掠过,竟是抢不近对方中门一寸,更别说抢入了。 观战的北霆门人已在呼叫:“驰星剑便只是取巧,算甚么玩意儿?” 康浩陵越斗越焦切:“他会不会让我?他会不会让我?倘若我终于赌输了,他冒着偷祭叛徒之罪被揭发,也要打胜而留下我,我一开始岂不是大错特错?” 可是,康浩陵手中的剑感觉得清清楚楚,对手当真在让着他,是以六成之力在应付着他。他不知道这是在相让,或是在戏耍? 他究竟经历未足,三处刀伤的刺痛和抽痛、雨水的泼洒,无不干扰着他。而最令他渐渐心浮气躁的,是对自己这一场赌的不确定,以及对敌人藐视自己的忿忿。他自己设下了赌局,令黎绍之犹豫,卒之令自己也犹豫了:究竟是希望对手让自己或不让? 他的犹豫随即被打破,对手并无想像中心软,嗤的一声,右肩又吃一刀!黎绍之刀尖才戳入他皮rou,立刻抖起一个半弧,作势斜向下拖,这一拖,即刻就要卸下他手臂! 黎绍之力大刀沉,那一戳明明不深,康浩陵却感一股大力撞在肩骨之上。手一软,奋力握住了剑,身子翻转,消去黎绍之的刀势,剑刃挣脱了刀尖之勾。肩头剧痛,彷佛已被挖出一块rou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