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传话 9 宿愿长恨
“如今我想想,”老者迳自说下去,“那人倒确实是诚心来替咱们拉拢,只是他瞧穿冷门主要的是北霆门的利益,我要的则是主子赏一口安稳饭吃,他手里拿着宝贝,大吊咱二人胃口,令咱俩猴儿似地绕着宝贝转。可他自个儿的心愿,却无聊得很,只要回家种地……” 司倚真心道:“那人曾握有黑杉令!绝不是师父,可却是谁人?” 老者接着道:“…如果那家伙没死,冷门主和我一早便结识啦。只不过,早结盟、晚结盟,到头来的结果,还是遂了他的意。唉,同是世间人,求的大不相同哪。” 司倚真默默记忆,最后老者说道:“有两桩事可疑。第一,当年那竖子脱逃之前,曾对我言道,他和我的交易破局,倒是助他了却一件生平心事。原本他下不了决心,既然事情这样,他便再没甚么后忧,又说要趁着狠得下心,死得了,早点儿偿还旧债。十余年来我老在琢磨,他无端求死做甚?是不是说,他有可能将令牌另讬他人?又或怎地?” 最后这两篇话没头没脑之至,幸得司倚真聪明伶俐,又一字不漏地背下了。默给老者听时,不由学了几分老者的口吻,一个青春小姑娘模仿深沉老人说话,别扭无比。听得老者终于嘿嘿笑了出来:“难为你一个女娃娃了。” 司倚真不意自己竟将这兀鹰一般的阴沉老者逗笑,只得勉强笑道:“门主和先生有命,晚辈当然要尽心尽力。先生,那第二件可疑之事,又是甚么?” 老者道:“第二,听说某个我素来最忌惮又最厌憎之人,已回归中土,还对一个南霄门人说了好些不该外泄的胡言乱语。那南霄门人,姓甚名谁?冷门主要查探南霄门人的动静比我容易得多,这事还得烦劳冷门主费心。” 他每说一字,司倚真心中便跳一下,待老者说完,她惊得背上起满了疙瘩:“他说的是常居疑和康大哥,是在说常居疑回来中土,对康大哥吐露了他昔年逆师之事。这件事原只有咱三人知晓,常居疑不可能自己告密,却是怎生泄漏的?” 老者要她复述时,她魂不守舍,险些忘了回话。她又怎知康浩陵与殷迟在成都城外偕行饮酒,无话不倾,而殷迟落在韩浊宜手中时,又不顾后果地将此事抖了出来? “冷云痴随便一猜,便会猜到常居疑身上。再去追查当时南霄门何人也在剑南,通报过来,落了单的康大哥登时便会给天留门盯上。不成!还是先让他跟我回家避难。” 老者问道:“你在害怕甚么?” 司倚真被他看破,大吃一惊,忙遮掩道:“不,晚辈只是不解,怎地世上还有人能教先生忌惮?于是心中惶恐。” 老者微笑道:“你瞧我武功很强么?怎么不会有忌惮之人?” 司倚真浅浅一笑,道:“先生武功如何,晚辈尚无缘见识。但是瞧先生的气概,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天性中颇有些父母的机巧,又经江璟这多智之人教导,心里再怕,临场讨好也是稀松平常。加上一张可喜的俏脸,与掩不住的青春气息,往往令人初见便生好感,竟连老者韩浊宜也被她收服。韩浊宜摇头笑道:“够了!你这女娃儿这么灵,怎么至今还是低班弟子?定是聪明过了头,跟我当年一样,师父教的功夫没好好练罢?好啦,去罢!” 司倚真强自镇定,行礼退出。掩上木门时,晚风吹来,只觉里外衣衫渗满了冷汗。这平平静静的一番对答,充满不知何来的梦魇之感,彷佛那老者下一刻便会变身妖兽,又或者有甚么敌人埋伏,会突然入屋将老者杀死一般。 她又默念了两遍老者的言语,“我已记得十足牢靠,先向冷云痴回报了,第二个便对师父说,也许师父可以解开所有关窍。” 屋内,老者韩浊宜仍在灯旁沉吟。十来年前在这屋中发生之事,许多细节,到今日依旧清晰。他虽年老记性迟钝,但此事关乎他惦念了大半辈子的巨宝之谜,堪堪要到手却差那么一点儿,便想忘记也不可得。 只是,那时来拜访他的,并非北霆门的低班弟子,不是这么个水灵少女,而是一个杀戮恶名远扬四方之人。那人第一次拜访,即自称握有黑杉令,引得他难以抗拒;第二次来此商谈,也终于让他见了一眼令牌,验明了宝物正身。 那人手中令牌的精钢质地、流水钢纹,与那彷如蝌蚪的一篇奇特符号,确然是常居疑的手迹!是他年青时背叛老师、却未能到手、教师弟江就还夺了去的秘宝。 然而他却恨恨无法截下那拜访他的一人,空自查访十多年,日趋绝望,始终没有机缘将上头的巨宝秘辛破译而出! (第三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