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迷途 11 留宿凶地
男仆见司倚真面色阴晴不定,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是急症?贵庄和我家主人可有约诊?唉,主人没说起和人有约,但愿别耽误了贵客才好呀。”北霆门是地方一霸,他家主人更是多年受北霆门帮衬,这小镇上谁都好得罪,北霆门千万开罪不起。 司倚真故意板起了脸,道:“我就问你他交待了甚么、近日是否经常外出。”以她乐意与各色人等亲近的性子,要她对下人摆架子,可有点违心,但眼前若不摆出豪门大派的凶相,不知还要跟那多口的仆人缠夹多久。 果然那男仆更惶恐了:“是,是!主人甚么也没多交待,他近日是常外出的。” 司倚真追问:“是不是常常一去半天、深夜方归?” 男仆道:“不错。总揣着医箱,但箱子份量却……嗯,那也不算甚么事,”说到这里住了口。 司倚真装着凶霸样,道:“你别吞吞吐吐,有话说话!” 男仆惊道:“是是,女侠,我说。主人出诊我见得多了,医箱都是很沉的。但近日主人带出去的箱子,却轻了很多。但说他不是出诊罢,提着箱子去那么长时间,还能干甚么?” 司倚真心想:“倘若周大夫有事欺瞒青派,我职责在身,确然必须替他们问出来。这可不是我好管闲事哪。”仍沉着脸道:“你有没有见着医箱里的物什家生被留在宅子里?” 男仆道:“这,医术小人不懂,更不敢乱动主人的物事。主人是不是将医箱挪空了,小人不知啊。”越想越懊悔,忙又说:“也说不定…主人近来身子硬朗,提着满满的医箱,却不显沉,也是有的。女侠,你可千万别疑心我家主人,是我胡说八道。” 司倚真见问不出甚么了,正要离去,陡然一阵警觉:“这位大哥如此多口,等周大夫回来,他多半会向家主提及:有一个北霆门弟子曾上门询问。这样青派别院便会知道我不安份,叫我去镇北,我却来了镇西。”但事已做出,难保男仆不会说出去,怎生是好?“有了!没法子,只有一赌。” 她本是个大胆的姑娘,此时进退两难,索性冒险,便故意粗声道:“你答得还可以,是个精乖的。” 男仆一愣:“女侠说甚么?”司倚真哼道:“坦白跟你说罢!我刚刚是试你来了,周大夫是咱们请过去的,办的是北霆门的秘密事儿,所以让他提着医箱装个样子。你不敢窥探主人私隐,总算知道规矩。” 男仆恍然大悟,连连行礼:“多谢女侠。” 司倚真补上几句威胁:“但你这多口多舌的毛病,可得好好改改。我今日登门,是办北霆门的事,查一查府上有没有走漏风声。能不能多嘴,你自己知道。”男仆吓了一跳,又“是是”连声。 司倚真大步牵驴而去,一边暗笑:“多亏了我平时观察北霆门衍支弟子在外边称小霸王的模样,又学了翻疑庄矿场阿叔粗里粗气的声口,否则,叫我做这‘女侠’,也做不来。”北霆门的奥支弟子相当自重,较少sao扰百姓。反而是刀法较低的衍支弟子,有不少是她这般凭家世而入门者,良莠不齐,穿上了北霆玄袍,少不免狐假虎威。 接着来到镇北蔡婆子家,只见屋子甚小,围篱内的地也是狭仄卑湿。司倚真更加大疑:“虽说这位大夫名声不响,诊金所得必少,但也太过清贫了,医术当真好么?镇上并不是没有别的大夫,别院的人如何偏要请这么差的医师?” 出来应门的果真是位妇人,便是那位蔡大夫,她家清苦得连一个奴仆也买不起。她年纪不过四十开外,比司倚真的师父大不了多少,但面容憔悴,老态尽显,也无怪得别人叫她婆子了。归途上,司倚真与她同乘一驴,还将她揽坐在自己身前,生怕她摇摇晃晃地摔下驴背。 “这医师连自己的身子都调理不好,怎能为黎绍之瞧身体、开立问诊呈报?” 回入别院,司倚真将蔡婆子送到大堂,接着即应缴回小令牌,回去北霆门或练武、或打扫。她解下令牌,却不即递给邢昭一,问:“蔡大夫黄昏出庄,仍让我送客么?” 邢昭一道:“你瞧蔡大夫那身子骨,不能让她当日折腾来回,明早再送,今夜让她留宿客房。” 司倚真心说:“原来你也知道蔡大夫身子不行,还请她来看诊。”仍不归还小令,说道:“师父命我整理历代门人及别院的名谱,里面杂琐的小节很多,我还没弄明白,一直搁在别院书房,拖了个多月,师父要骂我了呢。” 邢昭一道:“你想说甚么?” “那名谱中记载有十分机密的事情,不宜携来携去,”司倚真假作为难,“可是我又必须克日完成,师父前天就问起了,我却还拖了两天。这……” 她作出小姑娘的怯生生样,偷一抬眼,正遇上邢昭一冷电似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凛:“此人身中药瘾,那天审连如金,他鼻水直流,好不难堪,总不似西旌青派的资深杀手。可是当他不犯药瘾的时候,这眼光也并不逊于‘登危崖刀’吕长楼太多呢。我在这些人面前弄鬼,必不可因他们有病而掉以轻心。” 只听邢昭一轻轻哼了一声,“你想留宿别院,不是不行,北霆弟子在这里很受敬重,无分奥支与衍支,只要冷门主准许,你想怎么都行。你且宿在蔡大夫隔壁,我派人跟你说晚上的规矩,总之记住一句:切勿乱走。” 司倚真大喜,面上顺其自然地显露喜色,这并毋须伪装:“多谢邢师傅!” ※※※ 入夜之后的时分极是难捱。尽管司倚真在北霆门的女弟子寝室被管得很惯,但青派别院的所谓“客房”,位处蜀国暗卫养训之地的中心,是蜀国境内肃杀之气最盛的所在,岂是弟子寝室可比? 就在她住的客房之外,各处的院落中,不知曾有多少新进份子,拿死囚或盗贼习练各种一招毙命之法;并为了暗卫的职责,习练酷刑逼供。捉来的人靶“用掉”之后,便剖解尸体,以熟习人身构造,便于更快更准地杀戮。这些,司倚真听江璟说得很多了。 白昼的别院已充斥杀气,而入夜的别院,依稀多了几分哀怨。怕不是冤魂夜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