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斩首 11谁胜一招
康浩陵陡地察觉到殷迟右腰破绽微露,他后足一弹,带动右腿为轴,身躯腾地卷起,驰星剑中的“山奔剑”,乘着这一螺旋之势,如一块大崩石向殷迟右半身劈到! 这一劈,实乃展现了他这二年剑技与心性的双重进阶。成都斗剑那时,他还奋力从“流星式”向“捕星式”进展,还自愧办不到师父妘渟的内力罩敌;今时他再出剑,连驰星剑与列雾刀的分界都已无视,何况乎区区的驰星剑第二层、第三层? “我要你凭藉回空诀之助,回溯先人创功的本源,抛却两派的敌我之念。从此出手,在你心中,再没有双方武学之别!” 江璟沉厚又带着激励的语声,无一日不回荡在康浩陵练剑时的耳畔。 再者,这一剑亦显示他的心比之两年前宁定太多。他知道眼前这黑衣人路道诡异,必须活捉,最好是重创对方一臂。他也发觉,黑衣人出剑十分容情,攻势凌厉,却只招呼自己的四肢,甚至避开重要筋脉。于是他也不对黑衣人下狠手,这念头连想也用不着想,他再不是那个被驯得呆头楞脑、出招必先考虑师父教诲的无知小弟子了。 “山奔剑”的劲风扑向殷迟蒙头的黑巾,险些将之扬起。殷迟右半身一让,二尺剑斜立护身,左腿向前疾滑一步,头颈亦向右后方微侧。藉着这数下的蓄势,当康浩陵剑锋几乎压至身前之际,他体轴一弹,已顺利溜出了康浩陵一剑笼罩的范围,左手剑光骤出! 这一守一攻,亦体现了殷迟于两年之中的进境。他夺得多部画水剑谱,加之轻功有成,自不必多说,更较康浩陵多出不少实战经验。而与二年前最大的不同,只怕殷迟自己也没曾细想:他再不轻易使出两败俱伤的战法了。 康浩陵这一劈,若是二年前的殷迟遇上,必然应之以极激烈而不留退路的对攻。事实上,当日在“明氏布庄”内,殷迟的而且确使出了扑入敌怀的同归于尽打法,若非他悬崖勒马、靠着绝顶步法跃出圈外,两个人那时早已变了两条鬼魂。 今时今日的殷迟不再那样出招,并不是因为他心境改变,愿意爱惜自己,而是因为他已身染剧毒、时日无多,却大仇未复,更何况眼前的对手并非敌人,是他唯一的兄弟?生命将逝,所以不可轻易挥霍;良友无几,所以在大限之前必须深深珍惜…… 战局之外,上官骏已带伤奔离承庆亭。此人能逃出活路,亦是殷迟心性改变之故。康浩陵现身之前,他已不忍对上官骏下杀手;康浩陵现身之后,他更不能杀上官骏了。不杀,还有望令康大哥剑下容情,自己能顺利逸出岐王府。 ——不,康浩陵现身之后,殷迟根本没有杀上官骏的机会。两年前“流星式”阻止不了宋惠尊的惨死,今夜以“回空诀”所运的“刀剑互转”,岂是流星式可比拟? 殷迟的画水剑反攻,技法亦远超旧时,左手一道剑光,眨眼间闪至康浩陵脸侧。这一剑若为对付真正敌人,便将斜斩入脸骨;而殷迟拿捏自如,只打算划断康浩陵发髻的赤色飘带。他算准了康浩陵处于冲前之势,发髻会送到自己的剑锋边来。 康浩陵“元劲”早一步已觉察殷迟这一剑的去向,他那一剑劈空,脚步立即抢进,这脚步是直接由元劲感应而来,带动他全身的反应,避过了削向自己后脑发髻的剑锋。而后,身子距对手甚近时,猛地回身,反臂向殷迟颈际刺出一剑! 这一刺妙到巅毫,他绝没有刺毙对手的意思,这一刺是要迫得殷迟改变背朝亭子的方位,同时抢先袭向对手要害,要令殷迟方位一改,即刻就必须罢斗、束手就擒。 二人各自躲过了对方一剑,殷迟眼中瞧着康浩陵的发髻远离了自己剑锋,在极短的一刹那中,他本已预算要闪身纵跃,迅速离去,那么纵使康浩陵叫来满府亲兵及卫士,都无法从黑夜的深深宫殿之间抓到自己了。却不料康浩陵这反臂一剑来得如斯之快,“南霄门也练快剑?” 能令到画水剑的剑客在心中称之为“快剑”,当今之世再没有别门剑术了。而这并不是南霄门的驰星剑,连招式都不是:这是由回空诀感应所带动,列雾刀之“电驱刀”,是北霆门招数! 狭剑的冷风吹到颈边,殷迟再难以脱身,唯有以攻对攻。还来不及想,在体内生了根的画水剑狠招已突然发出,深植心底的暴戾之气也随之暴涨。 他窜出半步,也是一个回身,向康浩陵略露空隙的胁下刺去。一记杀招! 这招一使,殷迟登时觉悟,可是剑尖已如电般飞出,倘若在此时凝剑,康浩陵的剑刃便将先一步架到自己脖子上。“那时就完了,甚么都完了!不能缩手——” 当一声,双剑终于有了今夜第九下的交集。 康浩陵长剑竟以绝难想像的方式撤回,身体以绝不属于南霄门武学的脚步窜开,而后借反力击出,架开了殷迟那致命的一刺,回空诀“磁进”力道,足以令一流的剑士松手丢剑! 殷迟奋力握住剑柄,虎口激痛、手臂微麻,这一刻他既震惊又欣慰。但更要紧的是尽速离开,于是趁着康浩陵暂时跳开,立时后纵攀上亭顶、跃落墙头,没入夜色之中。 他欣慰的,当然是康浩陵毕竟架开了他不受控制的杀招。他震惊的,是康浩陵一身他从所未见的新功夫。自习练正宗画水剑以来,殷迟这夜才第一次想到,画水剑练到精深,仍有可能被挡架与反攻。他练了那许多从天留门剑房中夺来的剑谱,还道世间绝无一门剑术,能与自己抗手了。 “可是康大哥不但挡得了我的剑,还使出了可与画水剑分庭抗礼的快剑。还有…他腾挪的身法,亦是古怪之极!那不是轻功,他的脚步仍然逊得我多了,但在交手之时,他身法却避得过我的攻击。这,怎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