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受审 2 冤屈难辩
康浩陵提剑回顾,身后远远地站着十二名岐兵,邱述华已走到河滩上,正定定站着,招手命他回去。在他攻敌、追赶时,兵士一直有喝采之声,这时才渐停歇,仍有人大叫:“康公子真好身手!” 喝采声虽响,他却陡地觉到说不出的孤独。敌人已逃脱,留下来的本来都是自己人,可他将方才情景稍作回忆,便醒悟:“邱大哥对我已然生疑。”他明明问心无愧,竟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邱述华。 西旌是非同寻常的组织,赤派之人时时刻刻均和阴谋诡计相处,若非破解敌人的诡计,便是布置阴谋去对付敌人,对于狡诈反覆之事最是敏感,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康浩陵很清楚,领导西旌三十载的义父,更是如此!邱述华定会将今日渡口之事向上呈报,自己怎么洗刷冤枉? “必须抓到韩浊宜,逼他与我对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今日抓他不到,我便上天留门去等。殷迟知道天留门的所在,我去问他!” 康浩陵还剑入鞘,握拳走回邱述华身前。不提防邱述华忽然问了一句:“他有毒针,却没有用来伤你,你说那是为何?” 康浩陵一愣,瞬即明白这是邱述华在诘问自己与韩浊宜的瓜葛,浑身一热,大声道:“他向我发过一针,被我用剑挡开了。他筏子下有机关,是一组…一组橹桨相连的奇特器械,他埋伏了帮手,替他划…划那筏子,上筏逃走岂不更快?” 邱述华“哦”了声。皮筏行进奇快的秘诀,至此他才有法子稍稍想像,但未曾亲见,毕竟难以全盘理解。其实,就连目睹了机关的康浩陵,也仍十分懵懂,若邱述华问他描述更多,他也只有语塞。邱述华摇了摇头,道:“稍有耽搁,再快的筏子也不顶用。” 康浩陵一阵气苦,问道:“邱大哥,你没听见他说么,他诬陷于我、视我为仇敌,我又不曾串通他,莫非你怀疑他对我手下留情?” 邱述华道:“他对你确然手下留情,却不是为了你二人串通,我也没有这么怀疑。” 康浩陵怒道:“那么你问这话是甚么用意!”他视邱述华为前辈,素日决不会如此失礼,但邱述华此时貌似深沈暧昧,令他在被诬陷的愤恨外,更增气恼,气势汹汹地便质问出声。 邱述华慢慢地道:“照我推测,你对他还有用处。他要着落在你身上,寻找一些甚么东西或者甚么人。” 康浩陵想说:“是常居疑和黑杉令,这是他要寻找的。”却硬生生忍住了,未被气恼冲昏了头。他知道这么一说,邱述华必将打蛇随棍上地盘问于他,可是他又有甚么实情可交待?他所知的一切,尽数来自在“翻疑庄”学艺的日子,那是决计不能在时机未成熟时泄密的。 邱述华岂不知康浩陵有事相瞒?他意味深长地打量康浩陵,叹了口气:“唉,小康,咱们回去落脚处再说罢。”赤派“右一上一”支署在黄河西岸另有落脚之处,韩浊宜逃脱,康浩陵已无须渡河返回龙门,待暂事歇息后,必是一路直驱凤翔报信了。 康浩陵听邱述华仍以亲昵的“小康”相称,想起他坚定的那句“咱们自然是兄弟”,觉得事情仍有转机,便直言问道:“邱大哥,今日之事,既是我和魏州的阿叔擅作主张、截捕韩浊宜,你别急着向上呈报,好么?我…我实有苦衷。” 邱述华一招手,领着岐兵大步便行。康浩陵赶了上去:“我这就要回凤翔见义父,光明磊落,今日之事只求你暂缓呈报,不是要你欺瞒义父和王渡师傅啊!” 邱述华听他提起已死的大头目名字,微微一震,脚步不禁略顿,道:“我知道了。咱们不宜久留,走罢。”头也不回地向山径上走。 康浩陵听他言中之意,并未答允自己不作呈报,可也没有表明相信自己,真不知事态何以至此?他心意难平,北霆门山中亭内被师父猜忌的恨苦,偷听师父和义父密谈时的悲愤,又一一涌入心胸,但觉人生步步受阻,自己愈是奋发向上,荆棘怎么愈是密缠? 他手臂一起,握住了背后剑柄,只想拔剑乱挥乱砍,甚至想到:“韩浊宜他们总要上岸,我朝下游狂奔一阵,说不定能追上。”韩浊宜暂时不可杀,至少他可以废了韩浊宜手足,然后将那批亲兵全数刺死! 握剑的手腕突起怒张的韧筋,腕侧深深凹了下去…“不,拔剑是为了对付敌人、为了精进剑术,不是为了无用的宣泄或迁怒无辜的亲兵。况且韩浊宜上岸后一定另有隐匿的法子,我追下去只是浪费精力罢了。” 他缓缓松开剑柄,让微晕的头脑冷静,心想邱述华尽忠职守,必不可放过任何线索,才会来质问自己,并非不念情份,向邱述华恳求、撒气,皆属无用,义父一定是信自己的。韩浊宜逃了就是逃了,当前两大要务,一是向义父和王渡师傅报信,二是苦练“旦夕篇”的刀剑互转之技。只要自己不慌不躁,何愁韩浊宜不落入己手?便是追上天留门去,又有何惧? 报信之后,即可穿过蜀道去和殷迟、司倚真相见。念及良友爱侣,这一场挫败沮丧稍感平复,他脚步不再显得躁怒,坚定踏上山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