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受审 5 无名暗险
蒋劲虎叹道:“我这些年几乎不曾回师门,回去了也不见你,听说你长大了,也投入了赤派见习。可你不像我们,一进西旌,这个身躯再不由师门和自己作主。我的剑术始终没甚么长进,连小师弟也赶过我了,唉!” 康浩陵道:“可是蒋师兄却干着比练剑更考验意志的大事。” 蒋劲虎“嘿”了声,眼光在康浩陵脸上巡了巡,再度现出迷惑之色:“我问你,你的‘山奔剑’是谁点拨的?” 康浩陵道:“是师父亲传。” 蒋劲虎疑道:“真是师父亲传?你小时候很受师父疼爱,许多剑法是他所授,那不错,可是这‘山奔剑’……” 康浩陵不明白这有甚么不对,仍道:“真的是师父亲传。” “是么?”蒋劲虎犹豫片刻,似有甚么话难以开言,盯紧了康浩陵双眼,才问:“为甚么你那一剑倒有点像是北霆门的‘电驱刀’?” 此言一出,康浩陵惊得差点跳起,心中竭力镇定:“不可露了破绽,不可叫蒋师兄看穿。”他不知蒋劲虎与南霄门近日有无联络,是否已听闻他因剑术大进而被师父赶走的消息,无论如何,在本门剑术中出现北霆门的刀意,必是大逆不道罪行,不管在哪一位同门面前,自己练“旦夕篇”都是万万不可泄露之事。 ——康浩陵心底深处,当然希冀有一日能将“旦夕篇”的秘密坦诚禀告师父,因为他立志光大“旦夕篇”,那是他北霆门的父亲和南霄门的母亲之伟大遗愿! 可是,此时此地,决不可说。 “你不懂我问你的么?”蒋劲虎道,“单是‘山奔剑’,固然伤得到我,还不致令我手忙脚乱、肌rou遭刺得如此之深,可你一剑带上了‘列雾刀法’的‘电驱刀’,这混合一招真绝了…师兄没让你给刺死,还多亏了你不惯于黑中打斗,准头取偏了。” 康浩陵慌道:“我不懂,是,我不懂…甚么电驱刀,我怎能使…使本门最大对头的刀法?” 蒋劲虎又望了他一会,“好罢,或者师兄把你的剑风听错了,也是有的。闲话少提,现下你已知这宅院里没有外人,可以回屋休息了。”轻咳一声,“记着,不需在邱述华面前多言。” 康浩陵本已站起欲去,一听此言才想起,这整件事透着极不对劲,蒋劲虎在此守夜,何以邱述华要欺骗自己?这院子里还伏着多少赤派的人?更想到:“难道因为蒋师兄是南霄门出身,义父事先吩咐了邱大哥别令我知晓,免得我尴尬?” 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屋内听见窗外异动时,邱述华的反应绝对不似作伪,灯光照亮窗下那三根粗柴时,邱述华戒慎与揣测的神色极之真实。若说是逼真做戏,为甚么邱大哥要那般费劲地欺骗他?若说不是做戏,蒋劲虎的现身又怎生解释? 他开口便问:“蒋师兄,邱大哥说今夜这民居只有我和他二人,为甚么他骗…不,瞒着我?院里可还有其他的师兄、其他赤派之人?” 蒋劲虎道:“就我一个。小师弟啊——”他扶着身旁一株矮树,撑持着站起,康浩陵在他胳膊下搀了一把。只听他缓缓道:“西旌赤派的事儿,人家不告诉你的,你不要问。这对你有好处。” 康浩陵一怔,苦笑道:“自打我见习的第一天,已经有很多前辈告诫过我,事到临头我做不到。”思忖:“师兄说得是,邱大哥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回去告诉他没见到敌踪便是。”叮咛了几句请师兄保重的言语,有些不舍地走开。 蒋劲虎在身后忽然说道:“还有,人家没问你的,你不要说。这也对你有好处。”二人交谈声原已压得甚低,这几句更是如气音一般,若非院中死寂一片,还真听不清。 康浩陵又是一怔:“师兄话中有话,指的是甚么?”料知问不出所以然,轻声答应了。 他来到后窗下,见窗内灯火仍明,方才也未传出任何异动,蹲身在墙根摸索,发觉那三根倒下的粗柴已竖直放好,心道:“邱大哥果然把蒋师兄驻守于此的事瞒着我。”要他明知而装懵,实大违他的本性。他明白这是规矩,若不跟着做戏,可能会坏了赤派的事,于是整顿心境,装作甚么也不知情,在窗格上敲打暗号。 ※※※ 屋中一切全无异状,邱述华仍喝着茶,身后还多了三大捆铺盖,两捆已铺开,显是让二人打地铺用,一捆横在墙角。康浩陵怕他问自己院中所见,为免应对不善,来一个“先发制人”,道:“没发觉院子里有危险。”心想:“蒋劲虎师兄可不是危险人物,这样说不算撒谎。”既不是全然欺骗,说话的声口表情便甚是自在。 邱述华点了点头,并不望他,慢慢啜茶,若有所思,陡然间像是才回过神一样,“啊”了一声:“没发现甚么可疑?”听康浩陵应了声,他又沉吟道:“那么,说不定是驱虫鼠的毒药失了效。嗯,天气凉了,耗子该进屋找地儿过冬了。” 不知怎地,康浩陵听着邱述华的语调、瞧着他慢悠悠的动作,总觉得一股说不上缘故的不安:驱虫鼠的药物失效、耗子乱窜,这是多么寻常的事,用得着如此费心推敲么?最后两句话,直说得康浩陵心中发毛,又不明白何处不妥。 只见邱述华仍不朝这儿望,吩咐道:“那边我已打了两床地铺,你先辛苦上半夜,我守下半夜。这么着,你明天赶道之前还有一觉好睡。多的那一捆儿是我的棉被,我武艺低微、年纪大,身子虚了点,嘿嘿。”这几句有气无力,说是阴阳怪气也不为过。 康浩陵心中更怪:“这一点小事,怎么邱大哥的语气听起来好生阴森?” 他出屋查敌之前,两人正商议二度搜捕韩浊宜的计画,那时邱述华爽快自若。他出屋不会超过一炷香时间,邱述华陡地变了个人,甚至和一向的作风亦都不同,这不但不是方才的邱述华,也不是在龙门酒坊跟他喝酒的邱大哥,更加不是他在“左三下五”结识的邱述华。 若不是屋中空荡荡而宅院隐密,绝无外敌侵入的迹象,康浩陵简直以为邱述华遭敌人挟制了。或亦可能以为,眼前乃是他人易容的假邱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