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立栅 7 奥术绝招
常居疑继续解谜:“那青铜栅栏,是‘斧斤之齐’的五分一锡金;那红漆乃是用上等的雄黄所调,色作艳红。呵呵,天留门的命脉之一‘断霞池’,源头有了那样一座体面的鲜红色大栅栏,还不美死了他们?哈哈!嘿嘿!” 司倚真渐渐似有所悟,问道:“常先生是说,青铜、红漆、池水,三者相遇——” 常居疑满意地点头:“到这一步,若还猜不到,便做不了我门生啦。正是,池水能够侵蚀坚固的漆层,遇上了青铜、漆、雄黄之中的几种成分,药性即变,且再难提萃还原为本来药性!” 司倚真衷心喝采:“好极!” 常居疑道:“不过,我还有一条秘方。单以池水浸泡栅栏,要溶出那几种成分,颇耗辰光,不免让韩浊宜多嚣张几个月。我乃以特调药液淬过栅栏,可加速池水侵蚀,再命工匠装设。那药液徒手触摸却不具毒性,也不会害了无辜工匠。为确保他们不会误触剧毒池水,我还命他们戴上鹿皮手套、鼻罩纱布、口含解毒丸,以策万全。” 他谈起得意学问,措词语气就大为文雅,不觉间显露了腹中才学,再不会“死丫头”、“你爷爷”那样满口粗话了。岂知他下一句立刻接道:“姓韩的那贼厮鸟,只知谋害老师,却不知老师设计这座红漆大栅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足以毁掉他几十年的心血。臭女娃你瞧着,爷爷我将他掀个王八壳朝下、四脚朝天。” 他咳嗽着,总算将谜底揭晓。司倚真倒抽一口气,赞佩无已,敛衽下拜——这短短半时辰的设计,随手挥洒,是多少年求知试验、纪录整理之功! 常居疑坦然受她一拜,见她直起身子,面露失望之色,似在埋怨她不叩头,不把拜师之礼行足了。 司倚真拜下之际,陡然想起一事,起身便问:“你…你将断霞池的药性毁了,待你大仇得报、夺回药房及天留门产业,岂不损失一座天生的药料来源?你青年时钻研的、以断霞池为根基的学问,岂不尽数枉费?” 常居疑又冷笑了几声,侧过身子,让阳光洒在他的银发雪面,眯着眼享受了片刻,才悠然道:“以‘断霞池’为根基的学问再多,都不过一地之物、供一时之用罢了!常某要追索的,是普世百年、千家万户,尽可以共享、获益的真学问。” 他偏着头,向司倚真做个鬼脸:“你曾听我述说生平志向,可忘了么?那块铁片儿所刻的学问,价值何在,你也忘了么?” 司倚真不禁动容,诚心地道:“我没忘,真的没忘。常先生,你赐下这席话,后生如聆梵音,永生受教。” 她比之当日听常居疑述说志向时,年岁已大了些,经历的事多了,原已早熟的心思更深。她启唇轻念:“普世百年、千家万户,尽可以共享获益的真学问……” 一刹那心意激昂:“常先生年寿已高,我就算仅仅为了传承这旷世抱负,便是拜他为老师、去大食国、了他一桩心事,又有何妨?武林中拜师,只可以有一位,但是经文杂学的明师却可以多求,只须师父允准,只须师父允准……” 常居疑道:“得了,可以起行——你还有甚么要问的?” 司倚真知道自己泄露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问:“请问常先生:若有人中了尚未加装栅栏之前的断霞池毒,而今池水质性大异,可还有方法解毒?常先生可有解断霞池毒的药物?” 常居疑奇道:“咦,你去哪里识得受到天留门‘浸洗’酷刑的人?先说好,天留门人我不救,天留门的敌人还可考虑。” 司倚真道:“那人怎生中的毒,我亦不能详知。他是天留门的敌人,也是家师及我至亲姐妹异常挂念之人,请常先生援手。”她对殷迟虽无好感,但也绝不想目睹他毒发夭亡,令师父和侍桐伤心,这番请求说来便十分恳挚。 常居疑沉吟道:“据我这两年查探得知,断霞池水早在我安装栅栏之前,已经发生数次异变,教韩浊宜十分头痛。我装那栅栏,是要令他永难翻身,在此之前的池水异质,可就难以查考。你说的那人,是何时中的毒?” 司倚真道:“正是二年之前,我与常先生相识那年。” 常居疑两手一摊:“那么我没有解药,也配不出。” 他一句话便判了殷迟死刑,司倚真心底泛起一阵异样的冰凉,问:“可以试试么?试不出也不敢怪先生。” 常居疑答得干脆:“待我夺回药房,可以取那人的血、查他的血质来试,可是我不想试。”斜了她一眼:“我要做多少大事哪,你的臭师父跟我非亲非故,倒跟我抢徒儿,我才不管他挂记哪个将死之人呢。” 此人乖戾起来,无论动之以情、喻之以义,全行不通,诱之以利更是休提。司倚真一气之下,顿足叫道:“怪老头子,你还是这莫名其妙的脾气!” 常居疑长声大笑,顺着她的话掉文:“其妙莫名,便毋须名之了。臭女娃别耽搁了,快起行罢。路上要是有坏人想害你,师父爷爷从地道射他几枚毒针!” 两人谈论正事时,相互礼敬、吐属文雅。片言之间,又恢复了互不相让、出言不逊的调调。唯一不变的,便是心意相通的忘年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