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击众 7 出其不意
他打晕康浩陵时使力甚轻,为的是令他血脉运行受阻不大,早些醒转。这时一闹,康浩陵便醒了,迷迷糊糊觉到面上湿淋淋的,还热辣辣地疼,随即记起刚刚的险境,陡地睁眼,便见黎绍之关注地瞧着自己,忙坐起身,四下张望,问:“这是哪里?你……你干么打晕我!”一抚面颊,哭笑不得:“这也是你打的?” 黎绍之道:“我打晕你,唬了他们几句,这才骗得他们咱们是对头…呸,我在说甚么?咱们本来是对头。” 康浩陵笑道:“单刀冒险救对头,有你这么跟人作对的么?” 他与“黎老兄”别离经年,骤然再见这个既似师伯又如兄弟、亦是生平难遇之对手的“对头”,心情大感松快,彷佛回到当年“旦夕楼”黑牢,苦中作乐,缠着黎绍之说爹娘往事,正经的性子到了黎绍之面前,不觉便转为油腔滑调。 黎绍之道:“少废话!你要去中军营取自己的剑,给我出主意的人没算到这一点,你说怎么办?” 康浩陵心道:“原来是有人出主意叫你打晕我。那人到底是谁?”他虽非足智多谋之士,究竟是李继徽义子,比黎绍之多了几分心思,又受江璟、司倚真师徒影响,脑子便更灵。微一思索,道:“你先告诉我,你唬了虞侯营之人甚么话。我看咱们要去元帅帐中扮一场戏。” ※※※ 元帅帐中,三道急报接连传至李曮耳中。第一道:营中有人潜入,擒住四卒,逼问营中“一位身份要紧之人”住宿何处、虞侯营何在,而后将四卒打晕;四卒均被蒙住双目,只听见那人声音是个壮年人,带有巴蜀口音。第二道:潜入者唯有一人一刀,身手极强,闯入虞侯总管营、原为总管住宿的营房之中,击晕房外守卒,引起警觉。 那四名泄漏了康浩陵拘禁之所的小卒,已被押到帐外听候处分,可是他们并不知康浩陵的身份,李曮事先亦未曾下令兵士不得谈论虞侯总管营囚人之事,该降何罪,一时倒难决定。这等小事无足轻重,李曮置之不理,披衣严坐,急调人手赶往虞侯营捉人。 二排火把的光亮,从虞侯营两侧营地快速移向虞侯总管的营房。 人手刚刚加派出去,第三道急报却是李曮军中亲信、虞侯总管亲自入报:“康浩陵已被潜入那人带走,失踪在营内!” 李曮一听大震,跳起身来,沉声下令:“调箭手和盾牌手各二十人,敌人刀法厉害,勿令咱们的刀手损伤,记住活捉二人,只可射箭恐吓,切不可伤了康浩陵。并传令海谢、谢海领‘罗盖阵’加入搜捕。”“罗盖阵”乃以特制绸布网罗敌人之法,原是赤派探子以少数对少数的小战而用,这时正好用于活捉武林高手。 他秘密来此亲审康浩陵,事前岂未料到或许会有人来救?但他所严加防备者,仅是南霄门的剑士,而南霄剑士们若至,也必是堂堂正正之师,方不辱其名号。 要知南霄门与岐王府交情深厚,门下弟子为了康浩陵与岐军作对,容或有之,却决不能偷袭,否则是卑鄙。康浩陵已遭到南霄门半放逐的处分,这是门主妘渟亲口告诉李继徽的;因此李曮防备的,是封晋敏、史庭威等等与康浩陵亲善的青年弟子,在光天化日前来营地寻衅。 他不曾算到,救康浩陵之人居然偷袭,而偷袭者武艺如此之高!并且,使的是刀! “那是谁人?康浩陵那小子除了结交那使剑的黑衣刺客,还结识了哪位巴蜀的刀法名家?对方竟为他如此涉险?”李曮骇怒之下,忍不住一步步踱近门口。 他思量着自己的防范有何漏洞,悻然费解:“南霄门外尚有三股势力,本来亦有理由来救康浩陵。但我与继徽兄商议过后,均已排除,绝无可能是他们。更何况,那三股势力并无使刀之人,更别提使刀的名家……” 他身居赤派大头目之位,虽是长在庙堂的文人,但亦经常披览西旌赤派搜集的江湖宗卷,即是江璟当年看熟了的。这时便想起:“蜀中刀法,以北霆门居首,说独霸也不为过,那是南霄门的死对头。此外还有甚么使刀的门派,是与南霄门通声气的?” 李曮已十分靠近帐口,布幕外的火光从缝隙中透入,照亮他满布疑忌的清俊面庞。 呼喇一声,布幕骤然向外飘起,一人从他身边直冲而入! 此人之来,帐外的外层守卒与帐口亲兵无人拦得住,火光下但见一团火影般的赤色身影卷入,举拳护身,直扑帐中几案之旁。 李曮疾转过身,帐中亲兵已四下里扑上,那赤袍人在几案旁地下伸手一抄,翻身滚到了几案后方。李曮忙喝止亲兵:“当心误伤!”那赤袍人已跳起身来,手中提着那柄遭李曮收缴的南霄门制剑,正是康浩陵。 李曮错愕万状,一手指着康浩陵,一手招了招,令亲兵慢慢围上。康浩陵横剑叫道:“阿叔,敌人来寻仇,我需要师门长剑一用,对不住,惊扰了!” 李曮原先的疑忌全变了迷惘:“甚么敌人?你且放下剑,你是待罪之身,不可妄动兵器,放下!” 他对康浩陵全然不存善意,见到康浩陵闯入元帅帐,本应下令绑了再说。但康浩陵早前极为蛮倔无礼,打死不答覆他的盘问,一股劲儿要见李继徽,刚刚却破天荒大叫他一声“阿叔”,表示彼此是自家人,有请求商量之意。莫非潜入营中“救人”的刀客,竟是阵营不同的外敌?莫非那人将康浩陵带出虞侯营,并非为了搭救,而是挑战? 康浩陵道:“我甩脱了敌人,他转眼便到。他是北霆门高手,别让他伤了弟兄,我跟他到帐外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