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驰车 2 奈何为敌
康浩陵只得耸耸肩:“好罢——” 黎绍之接着道:“再说,小师妹叮咛我务必和她家里的家丁、婢女接头,好让他们将你完整无缺地送到你一位朋友手上,我这寻人救人的任务才算完。” 康浩陵奇道:“你讬了甚么因头,居然让冷…冷门主答应你到关中来?”他对冷云痴心有芥蒂,加上二派积怨百年,原来百般不乐意叫一声“门主”,但此时良友相聚,看在黎绍之面子上,便依循武林规矩称呼了。 黎绍之窒了一窒,才道:“送‘五年清算’的帖子去你们南霄门。” 康浩陵应了声,低下了头,暗叹:“我有师门归不得,黎老兄身为本门对头,却得以光明正大地进去。”又忆起数年之前,上北霆门递“五年清算”战帖,与冷云痴相抗,沦落入旦夕楼坐监,终至惊见一片武学新天地:既见到前人刻字,又答允了司倚真向江庄主学“回空诀”。人生福祸相倚,当真不假。 黎绍之道:“这也是范小师妹的主意。她说,师父不需知道我闯了大岐军营,但我须得在营中虚言唬人,一来显得我是为江湖事而去,岐军不能难为我;二来埋下后着。万一师父听闻我这场大闹,我便可说临时得到消息,去寻你的晦气,追究你从‘旦夕楼’偷去的武功秘密,营中几百号人都听见了的。” 康浩陵一时脑子转不过来:“我几曾从旦夕楼偷过你们的武功秘密?”心想:“拜你所赐,饭菜倒是偷食了不少。” 黎绍之道:“当然不曾,这是小师妹吩咐我瞎编的。不过,不过师父那边……以本门门主的眼光……嘿嘿。”忽然说不下去了,继之以两声难以言喻的笑。 康浩陵盯着他,只觉那笑声与黎绍之的面色均甚神秘又有些苍凉,即时也就心下明白:“他是想说,以冷云痴的眼光,在前次‘五年清算’比斗场中早看出我已得‘旦夕篇’启发。冷云痴当日确然低声恐吓过我,预告我将在师门不得立足,不料还未离开蜀境,我已被恩师所疑。真妹便以此事作为因由,为黎老兄编造了半真半假的藉口,好让他可以闯入岐军营闹事寻我,而不受冷云痴猜忌。” “黎老兄又为甚么那样笑?嗯,他是在笑,咱哥俩走上了一条道路。既是门派的歧路,又是武学的正道!”思及此处,心头亦是惆怅又复痛快,但觉无可抒发,口角一扬,不禁也嘿然而笑。 黎绍之道:“该说的我全交待了。咱们这便向西南上道。” 康浩陵心知司倚真定然已安排了周详路线,问:“你的范小师妹让咱们怎么走?” 黎绍之也不居功,径直道:“到得岐阳,咱俩分道而行,我向南去凤翔,你从南面或北面绕道继续向西,记着要在大岐境内隐藏行踪,最好是宿在郊外。待我从南霄门送了帖子回去,九月二十四,跟你在黄花驿碰头。接着和小师妹的家丁会合,约期是九月二十六。” 康浩陵心头掠过一丝阴影:“黄花驿原是我大岐疆土,现已被伪蜀国占据。”又即领悟:“到了黄花驿,我给赤派发现的风险即小了不少,真妹策划得很是周全。”再问:“黄花驿已被伪蜀国筑城——” 黎绍之斥道:“你乱说甚么?”康浩陵一呆。黎绍之微现悻然:“你跟你义父、师兄弟自己关起门来说甚么…甚么伪的,倒不妨事。咱俩在一起时,说话还是小心些好。” 康浩陵这才明白,黎绍之是北霆门第一高徒、蜀宫青派总教头,身份属于尽忠蜀国的武林大派人物,自然听不下一个“伪”字,叹道:“你我毕竟分属两国。可我南霄门和岐王府拥护大唐道统,除非王衍向大唐称臣,蜀国被封为诸侯国,否则这个‘伪’字我是说甚么也不摘的。” 黎绍之听到最尾,呸了一声:“眼下哪里还有甚么大唐?有只有你们奉的大唐年号罢了。向大唐称臣,不就是向岐王俯首?” 康浩陵“呃”了一声,默然无对。黎绍之也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咱俩别为了这种事拗气。你我门派为敌,尚且可以搁下,皇权道统甚么的也别去管他!你刚刚说甚么筑城?” 康浩陵道:“我是想问,黄花驿已筑成一座威武城,屋宇车马众多,咱们如何约见?” 黎绍之道:“在‘草凉楼’的旧址以北十里。”草凉楼是大唐知名遗迹,曾被玄宗皇帝驻跸,康浩陵自然知晓,虽未曾去过,打听方位倒甚是容易,点了点头。黎绍之续道:“过两天和小师妹的家丁会合,也在那里。到那一步,我这个做师兄的,帮她忙也就帮到家啦。”呵呵地拍了拍身上尘土。 康浩陵微一犹疑,问:“只说是家丁,没有其他人?” 黎绍之道:“据说领头的是个青衣小婢,是小师妹在家里最亲信之人。我乍听有点奇怪,后来一想,小师妹是娇闺女,亲信自然也是个女孩了…喂!”突然瞪大双目:“你不会是色心又起,想连人家的丫鬟也勾搭?你敢对不住小师妹?” 康浩陵早已认定侍桐是殷迟的佳偶,顿时满面通红,苦笑道:“说到哪里去了!” 黎绍之溜了他一眼,才道:“将你交给那丫鬟后,便没有我的事了。往后还有一个朋友会去接应,据说会得一些暗器功夫,这趟没法随我去军营救你。昨夜咱俩受人放箭阻挠,我便想起了你们那位朋友,可不知是何方高手?可惜我这次见不上了。” 康浩陵心中一怔:“阿迟果然牵涉在内,可算有他的消息了。真妹一定是刻意不让他露面的,否则黎老兄见了那剑术,便知道是在旦夕楼中捅了他一剑的蒙面少年。但阿迟和真妹……以往不知情时联手劫狱,还说得通,然而在我为义父奔波办事的这段时光,他和真妹若曾再次遇上,那桩血仇一定瞒不住。怎么他仍肯和真妹再次联手?他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