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千眼怪兽⑩
我们已经彻底沦为了时间的囚犯，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是坐以待毙。 “我快不行了……”香草疲倦地说，“这么下去，我们根本就是原地踏步……我们知道阿波罗肯定有鬼，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阻止他们。每次我们想跟他对话，他都会提前跳跃时间线，让我们回到电梯里……真是气死人了。” 我看向了白夜，道： “白夜，你觉得该怎么办？” 白夜双手抱胸，脸上浮现出了苦思之色，道： “我有一些猜想，只不过……就算那些猜想符合，也未必能够成功……到目前为止，我们每一次循环，最大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五个小时。大多都是一到两个小时之间，而且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们所经过的场景，又大多都是相同的，甚至是赶往其他岛屿都做不到，我们能够获得的线索太少。如果这些猜想能够得到验证的话，我倒是可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但是，如果猜想错误的话……我们将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 显然，白夜是猜测到了一些内幕，只是对于他的结论，他还缺少决定性的线索。可是，这条决定性的线索，又该去哪里找？ 就在我们几乎已经走到了死胡同时，一直站在我们身旁的天罪，却是突然开始用她那空灵而摄魂的声音浅唱了起来： “惊愕的牧神抬起眼睛， “皓齿间叼着红色的花卉， “他那陈年老酒般鲜亮的嘴唇， “在树枝间发出笑声。 “不顾母牛的橡皮舌头和人们锄草的手， “蓟象长而尖的刀子捅进夏天的空气中， “或者冲破蓝黑色土地的压力打开缺口。 “最后一位顾客， “离开咖啡馆之前， “他默默拥抱门厅中的 “旧照片上的 “女人。 “黑帽的男子和天风游戏，又和流云对话， “在十字路上醺醺地歌唱， “那护他的天使也禁不住流涕 “见他开心得象林中小鸟一样。 “金装的女人跑到公共场上大喊： “既然他觉得我美丽值得崇拜， “我要仿效那古代偶像的榜样； “象它们，我要全身通镀起金末。” 听到天罪突然间的开口吟唱，我们都停下了思考，惊愕地看向了她，一直以来，天罪都非常的宁静，基本不开口说话，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开始了歌唱，而且一唱，就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极其神秘而陌生的歌词。 “天罪，你在唱什么歌啊？”香草温柔地看着天罪问道。 背靠着墙壁的天罪缓缓地转动她那清润的眼珠子，轻轻地看了香草一眼，那红金色的眼瞳掠过了一丝极度的浩淼与空灵，让人难以捉摸她的内心世界。 天罪没有回答香草，她只是轻轻瞥了香草一眼，眼瞳之中流露出的，也不知道是轻蔑，还是忧伤，抑或只是茫然。 最后，天罪只是轻轻地抬起头，望向了天空的尽头，然后用一种风铃般的声音道： “乌鸦，飞走了。” 话音落下间，就仿佛在迎合着天罪的预言一般，在远处的森林和山坡的交界处，窜出了一只巨大的乌鸦，那只孤独的乌鸦冲天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天空中的尽头。 看到天罪的举动，白夜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恍然大悟道： “果然如此！看来……答案就是这样！” 我惊愕地看着白夜，问道： “你想到什么了？” 白夜冷冷地看着我，道： “先别问那么多，你先问问香草，让她侦查我给她的几个风之岛的固定地点，把侦察到的信息反馈给我，要快！” 虽然我还没有明白白夜话里的深意，但是我还是把他的话传达给了香草。接下来，香草按照白夜的指示，开始侦查岛上固定的几个地点。而很快，白夜的猜想，居然都被一一证实了。 “撒达，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看到我一副正经的模样，众人忍不住问我道。 而我也是不解地看了白夜一眼，白夜脸色沉凝地道： “看过《楚门的世界》吗？在那个世界里，主角楚门活在一个摄影棚里，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按照固定的剧本在行动的背景NPC而已。在摄影棚里的时间久了，楚门甚至可以预测里面人物将来的行动。比如说，他可以预测到每天有什么颜色的汽车经过他的家门口，比如说，每天早上几点钟会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经过他家门口，身后跟着一条狗。楚门都可以清楚预测，因为其他的事物都只不过是电影的背景而已，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在不断地循环！” “可是……我们似乎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循环啊。”我说道。 白夜摇了摇头，道： “对，我们的确没有看到，原因是，这种循环可能是一天……甚至六个小时循环一次，而我们每次跳线的间隔，都没有超过五小时，我们在同一个地点所处的时间都不超过五个小时，所以自然无法发现那个地方的场景循环现象，但是天罪……她已经意识到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 “直接说结论吧，白夜。” 白夜点了点头，道： “结论很简单，这个世界的确是不真实的，我们……正处在一个电子游戏的世界中！” “电子游戏的世界？”我皱眉道： “等下……先不说你的结论怎么得出的。可是，为什么天罪会知道这一点？” 白夜道： “很简单，天罪是吸血鬼女王，她不但可以和蝙蝠进行思维链接，甚至可以共享记忆。所以，她可以知道循环周期之外的事。” 我皱眉道： “这么说，你刚才让香草去侦查一些特定地点的景象，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吗？” 白夜点了点头，道： “正是如此。我认为，不同的景象的循环周期是不同的，有些特定地点和人物的循环周期会比较短，而有些则是比较长。比如说，商业街的行人，季节性变化的树木，循环周期会比较长，但是另外一些人，则并非如此。比如说锄地的农民，咖啡厅里的客人，或者是酒店里的游客，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循环周期会比较短。” “倒是有点像……《西部世界》？”我心中的疑云也在渐渐消散而去。“不过这样一来，的确可以解释行人死不了的情况了……” 白夜点点头： “对，因为这是一个面向儿童的游戏，不是PG-13或者R级、*的游戏，所以不能出现血腥和死人的场景。因此，我们被游戏规则给‘禁止’杀人了。这是这个世界的基本设定。” 我依然迷惑不解地问道： “可是，为什么……有些场所我们无法进去，比如，露娜家族的宅邸？” 白夜笑道： “答案很简单，因为，那些场所的剧情，还没有解锁。” “没有解锁？”我的眼皮一阵抽跳。 “不错。”白夜眼中冷光毕露，“有些场所，是只有发展到了一定的剧情阶段才能解开的。还有一些场景，则是固定的剧情画面，玩家是无法干涉的。” 白夜的回答再一次扫除了我心中的一大片疑云： “原来如此……的确，有不少的单机游戏，虽然大部分时间玩家可以在城市里自由活动，但是，在某些特定剧情的时候，游戏会通过电影一样的视频画面来进行剧情播放，这个时候，玩家只能跳过剧情，却无法改变剧情。之前莉莉登上游轮的时候，我们无法跟着上去，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游戏的剧情设置里，就是没有上传的部分，是吧？” 白夜道： “我倒是更倾向于认为，这个游戏的建模，本身就没有建造轮船内部的景象。这可能是出于成本的考虑，也可能是工作人员偷懒。” 我惊异地道：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单机游戏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时间线可以跳动了，而且每一次时间线跳动，这个世界的人的记忆都会失去，因为，那是玩家在读档！他读了不同的存档，这些存档，都记录了他和莉莉最美好的瞬间，他一直想在读取他喜欢的档案……” 说着，我使劲地拍了拍脸颊，却是感觉到了轻微的痛感，我看着白夜，道： “但是痛觉却还是有一点的真实度。这个世界做得也足够真实了。关键是，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个电子游戏的世界来的？” 白夜道： “应该……是我们第一次乘坐电梯的时候。那时候，电梯被强光覆盖，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失去了意识。在那之后，强光退散，我们才走出电梯。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进入了电子游戏的世界。至于这是谁的所作所为，那倒是需要另外找线索了。但是，我已经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了。亚弗戈蒙依附在娃娃身上，可是，它却没有跟着一起来到电子游戏世界，这是因为，它被隔绝在了外面的那个世界，它无法进入其中。” “那为什么亚弗戈蒙不拯救我们？以它的能力，应该可以入侵任何的电子系统，解救我们，应该也并不难……” “这说明，这个游戏，可能并不能够通过断电之类的粗暴方式强行关闭，而且游戏程序一旦崩坏，都有可能对我们的大脑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亚弗戈蒙可以入侵电脑，却不能入侵人脑，所以亚弗戈蒙并不敢下手。当然，也有可能是亚弗戈蒙本身遇到了问题……但总而言之，想要离开这个游戏世界，只能采取正规的手段。比如，找到……退出登陆的界面。” 我不禁为难地道： “但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找到任何退出登陆的界面……而且，很显然，阿波罗就是玩家，他不停地读档，根本就没有想要通关的意思。打败千眼怪兽，获得冠军，应该就是通关了。但是在通关之前，他却不停读档重来，这个混蛋，让我们根本没有了退出的机会。” 白夜突然笑了： “不，想要退出，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说着，白夜转向了一旁的娃娃，表情突然变得冷肃了起来： “杀了她。” 白夜突然的提议让我倍感惊讶。 “杀了……娃娃？” “对，如果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虚拟的电子世界，那么，我们所有人，就都不过是虚拟世界里的一个虚拟化身而已，死亡，是我们退出游戏的最好选择。这个世界里的NPC是无法死亡的，但是，我们却是玩家，所以，存在死亡的可能。” 我有些犹豫地道： “可是……万一虚拟世界的化身死了，娃娃也真的死了呢？” 白夜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娃娃的化身死了，她成功退出了游戏，也许就可以想办法将我们其他人带出去，至少，她也可以联系上亚弗戈蒙。没有更多时间考虑了，如果不想全军覆没的话，就把这件事告诉娃娃吧。” 我深吸了口气，道： “风险还是太大了。就没有其他突破这个虚拟世界的方法吗？” 白夜道： “你这个问题，通俗来说，就是意识到自己在一个虚拟世界里时，该如何突破。理论上，一共有七种突破方法，这是根据计算机的一些特性来攻破的。” “第一，计算有限原则。因为单台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有限，所以需要多台计算机共同模拟计算。所以，利用不同计算机之间存在的短时间的指令失误或者矛盾，可以找到突破机会。” “第二，完备性原则。为了避免虚拟世界的人意识到系统外部世界的信息，理论上，在宏观上，会采用一种信息传递速度限制在低于计算机内部新数据域开辟的方法，简单来类比，就是宇宙空间的膨胀。在微观上，则是采取像素限制的方式，类比的话就是量子不确定性。不过，数据域开辟多了，其实也会增加系统的搜索负担，所以利用这一点，其实可以突破系统。” “第三，最优算法原则。这是一条比较软的原则，计算机会尽量用最节省的能源来进行计算，类比现实世界，就是物理世界的简单性原则。但是简单性原则会降低系统长期预测性，所以虚拟世界的人对未来的预判，可以高于系统。这时候，虚拟世界的人会找到突破的方法。” “第四，自洽性原则。简单来说，系统内的bug要少，这样才能够避免虚拟世界的智能体发现系统的bug，而且，一旦出现了bug，必然需要及时删除，比如用删除记忆或者加入新的原则。因此，如果虚拟世界的人足够聪明，弄懂了删除bug的程序代码，就可以利用删除一个bug会导致更多bug的方式，增加系统内bug封包数量，最终导致系统崩溃。” “第五，非重复原则。如果一个虚拟世界是为了实现某个目的而设置的，那么，就应该在达到目的之后就停止运算，而不是在没有实现输出目标之前进行毫无意义的重复计算。” “第六，超负荷强制停机原则。如果这个系统内部的运算复杂度和运算量迅速上升，那么，计算机会为了避免崩溃，会强制将计算机关闭或者重启。所以，在虚拟世界大量制造出虚拟机，其实是一种不错的增加系统负荷，突破虚拟世界的方法。” “第七，外接可能性。这是基于系统外的人有超高级的科技，而且计算机和其他系统连接的猜想。如果一台计算机和3d打印机或者其他计算机连接，虚拟世界的人就可以通过计算机来控制外部世界的3d打印机，制造出一具躯体从而从外部世界的物理上破坏系统。” 白夜并没有吝啬地说出了他所能够想到的七种突破虚拟世界的方法，这些方法都是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想法。杀死娃娃，应该是属于第五条的非重复性原则。如果玩家进入这个世界是为了玩，那么这个系统就不应该不断循环不让玩家离开。 听了白夜的科普后，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包括娃娃在内的所有人。 娃娃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电子虚拟世界……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确是能够解释我们现在的现象……可是……” “可是万一这个猜想错误呢？”汉堡也是有些担忧地道，“那样娃娃就会真的死啊！” 我低下了头，攥紧了双拳，道： “如果那样……我会尽力复活她。如果不能复活……哪怕以后赔上我这条命，偿还娃娃，我也无所谓。” 听到我的话，娃娃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她看着，有些艰涩地一笑，道： “我不要你一命换一命……我要大家都好好地活着。一直活下去。在这个世界里，谁都有可能死，死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活下来的人，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带着死去的人的意念和寄托，好好活下去。撒达，我愿意死去。” 说着，娃娃冲着我们比了个剪刀手，然后向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娃娃，别去啊……”看着娃娃消失在通道口的方向，汉堡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的动情和不忍，可是电梯门还是关上了。几分钟后，一道穿着紧身衣的娇美身影突然从大楼的顶层坠落了下来！ 在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惊呼声中，娃娃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顷刻间摔得血rou模糊！ “娃娃！”见到摔成了rou泥的娃娃，众人都是惊呼起来，兰兰和雪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在下一秒，奇怪的一幕发生，娃娃的尸体表面突然浮现出了一团白色的光亮，紧接着，娃娃的尸体突然间化为了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就这么消失了！ “娃娃消失了！她……登出虚拟世界成功了！？”萝卜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地道。